(一)如果有人问我,老家在哪儿,我一定不太愿意回答。
因为那是一个穷地方。回去一趟很不方便。小时候,我坐过爸爸的摩托车回去过;搭过一天只有一趟的大巴车回去过;跟着妈妈走几个小时的山路也回去过。所以我是不太愿意回老家的。在外婆家度过的暑假多于在婆婆家。我记得有一年夏天,婆婆们还在老房子住时,我去过了一次暑假。也不能说不好,三顿照旧吃饱,也没有对我说过一句重话,说实话,老房子的环境不比外婆的差。一栋大房子。婆婆和二爹相邻而居,而且两家的房子是通的。我可以到处乱窜,随心所欲。房子前面有小水塘,一片竹林。放眼望去,房子正对着的是一大片农田。房子右手边还有一块不小的荷花池。夏天的老家,其实说实话还有那么一些美。正值荷花盛开的时节,还有新鲜的莲蓬可吃。再让我选择的话,我想我是愿意回去度上几个暑假的。那年暑假,我和婆婆家周围的小孩一起公然下河洗澡。这是在外婆家明文禁止的活动。但在婆婆家却是被许可的。还可以端一根长板凳,躺在穿道里,真的是无比惬意。那年不知道我妈怎么想的,同意我回老家过暑假。除了回来的时候,胳肢窝有黑锅巴,身上没洗干净以外,其他都还好。但我却总不喜欢回老家。可能老家那个时候没有我想一起玩的小伙伴,不像在外婆家,几姊妹一到暑假,就赖在外婆家,吃住在一起,耳鬓厮磨,上串下跳。吵得外婆外公不得安生。
只有逢年过节,特别是春节,在我爸的利诱下,我才愿意去那么一回。我爸一般先带我去三元超市,吃得任由我选,然后还给我买烟花爆竹。于是,年幼无知的我,每年都跟着我爸回老家。后来我弟出生,我爸用同样的招数哄我弟回去。不过我弟比我难打发,常常是狮子大开口。我弟回去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收婆婆、各位爸、爹给的压岁钱。收压岁钱应该是每个小孩子的快乐吧。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发现,我婆婆给我的压岁钱就是从我爸悄悄塞给她的钱里抽出来的。简直就是左手到右手。我还发现,我爸给那些爸、爹的孩子的压岁钱都比那些爸、爹给我的要多。可能因为我爸开始是有比他们好的工作,后来自己又从体制内出来,创业单干,挣的钱比他们多。我一方面享受着这些长辈对我的区别于其他孩子的迁就,一方面又不喜欢我爸的阔绰,总觉得我家吃了大亏。因为我爸的原因,我从小在我爸的大家庭里就有一种优越感。但我还是不太喜欢回老家。没有城市的便利是一个原因。
(二)
不便利其实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可能是身为孩子的我,虽然性格有些乖僻,但还是喜欢热闹的,特别是在这种传统佳节里。
每次回老家过年,腊月三十的那天买好所有东西回去,必须要在老家过夜,吃团年饭,晚上围炉而坐。昏黄的灯光下,烤着煤火炉,还挺好。而且炉子上照例摆着瓜子、花生,还有各种各样的糖。我可以放开了随便吃,除了我妈妈会不断得提醒我吃糖的诸多不好。围炉而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大概发过了压岁钱,大人们就散了,因为他们有更热衷的游戏 ——牌。千年不变的麻将扑克,而且一玩通常是通宵,不是通宵也要玩到下半夜。此时的屋子就只剩老人两个和我们这些小孩,连家中的这些女眷也对麻将喜爱有加。后来我二爹的儿媳妇,年纪轻轻,也很喜欢这活动,而且还很擅长。这一大家在这方面真的是志同道合。我们这些小孩拿了压岁钱,也没那心思干坐,常常是跑出去玩烟花,玩完差不多时间就去睡觉了。虽然婆婆家的床也铺得厚实干净,但每年我都不太愿意在婆婆家睡,但又因为没车,爸妈都在老家过年,所以也就作罢。
最早那几年,孩子还不是很多。我爸是家中老大,我也是我爸那边最大的一个孩子,那个时候,好像也就只有我大爹二爹的两个孩子和我相差不远。慢慢地,二爸家的儿子出生,幺爸家的女儿出生,我弟出生。然后是大爹二爹的二孩出生,不过那都是后头的事情了。不过,热闹却和人数不成正比,反而是越来越冷清。小时候,觉得过年有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就很满足。常常是大人们开始娱乐时,我们小孩也拿着扑克牌,兜里揣着一角一角的纸币,偷偷地在那儿玩牌。兴致不亚于那些大人,甚至高过他们。长大了,反而觉得这些索然无味。烟花是小孩子的游戏,玩牌也没那么吸引人了。儿时的玩伴,一年见不了几次,更觉陌生尴尬。所以后来几年回老家过年,就是守着电视看春晚。在农村,到了晚上,不像城市里那么喧嚣,哪怕大年三十,只要人安静下来,整个都会显得异常寂静。
有一年,吃完饭,我宁肯选择搭顺风车回城,一个人在家守岁。也不想在老家过三十。不管怎样,还是家里舒服多。看着春晚,听着外边断断续续的炮竹声,居然睡着了。凌晨12点,被满城的炮竹声唤醒。热闹得很。
每年的初一一大早例行地要去给老祖宗们问好。我一般睡醒,那些上坟的人也回来了。不过没人会指责我起晚没去。因为我爷爷是个很传统的人,这种祭祖的事,主要是男人的事。彷佛我永远不去他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在外婆那边却是另一番景象。初一所有人都可以去,不只是家中的男人们。女人孩子们想去也是可以的。
我大姨父是河南人。在我表姐表弟上小学的时候,他们就从河南举家搬到我们这儿来了。每年过年,大姨一家都是回娘家过。二舅家有两个儿子和两个孙子、三舅一家三口、四舅一家四口、幺舅一家三口,除了我家要回我爸老家,年三十一大家人团聚在一起,真的有那种过年的气氛。一到过年,我妈他们六兄妹都会不约而同地带着年货回外婆家,特别是幺舅舅,因为工作好,常常带回去好多好吃的。那些年,外婆家的年,欢天喜地,热闹非凡。年三十,外婆就在池塘边的后门等,等她的徒子徒孙回家。大家回来后,都开始找活干,择菜的摘菜,上灶的上灶,打扫卫生的打扫卫生。大家见面都很亲热,聊着天开着玩笑。我们小朋友最期待的肯定是晚饭后。因为那是最激动人心的时刻。各位长辈开始给我们发压岁钱。但给我们发之前,他们要先上贡——给外公外婆发红包。等他们收下之后,就该给我们发了。这个时候就开始混乱起来。舅舅太多,孩子太多,大家非常踊跃,最后争抢着往发红包那儿挤,生怕漏掉了自己。有几年,二舅家的两个孙子还小,这些长辈就逗他俩,说谁给我磕头,我就发给他。于是又掀起了一阵磕头浪潮。连我们这一辈的小一点的,也跟着磕头。此时,整个屋子充满着欢声笑语。那应该是最值得回忆的时光。
这样的时光,随着外婆的离世,戛然而止。虽然过年也聚集在二舅舅家,可那种过年的喜庆和幸福,却怎么也拾不回来了。只剩对那段岁月的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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