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沉的天空（现代）  一

低沉的天空（现代）  一

有多少生活的无奈正逼着我们不得不向前奔跑.....

还有几天就是春节，在医院实习的叶晴终于迎来了难得几天的假期。

春节在咱中国人的心里是最喜庆、最隆重的节日。无论走在哪条大街小巷上都能见到熙熙攘攘的人群。伴随着节日的仪式感，人们倾巢涌出。

在商场的门口，路灯，树木上凡是能挂的地方都挂满红灯笼来庆祝节日，耳朵里时不时被灌进一连串欢快又热闹的喜庆歌曲。此时的叶晴也被这浓浓的节日气氛感染的心花怒放。

叶晴翻出皮夹里那几张崭新的百元大钞，面露喜色，寻思着用这笔过节费给父亲买点什么年货。虽说从小到大，叶雄革从来没有尽过一个父亲该尽的责任，但也没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恶事。如今这世上就剩父女俩相依为命了，就是有再多的怨恨也抵不过浓于血的亲情。

叶晴快步走进一家大型超市，在食品区选了两瓶能承受的起的白酒，拎上医院发的一箱干果杂货礼盒直奔公交车站。

最近几天的天气也像是沾了新年的喜庆，开了挂一样的风和日丽。春节能遇上这样的好天气是难得的机缘。叶晴依靠在椅背上，心绪飘渺，一双乌黑水灵的眸子看向窗外的风景，有些苍白但秀气的脸庞上被暖阳照出一圈红晕，甚似施了粉黛，侧面的轮廓像极了某个女星。无论在学校还是医院，她的姿色算得上上等之姿。

但叶晴好像从来不在乎自己那秀气的外表，在她的脸上很少见到微笑，冷若冰霜是一贯的常态，因此被同学戏称“冷美人”。她的日常只有教室，宿舍，食堂，研究室，图书馆。她比别的同学更早的明白生活带给她的艰辛，所以必须发奋努力，以求毕业后能谋求到一家好一点的公立医院。

28岁的叶晴从医学院研究生毕业后，放弃了在省城的工作机会，一心一意回到这个生养她的小镇上来，她只想离这个衰败，落寞的家近一些，以便时不时照管日渐年老的父亲。

过年时候的公交车里一如既往的塞满了回家的人，每个人脸上都被新年的热闹气氛感染的喜形于色。虽然车子里人满为患，但此刻的人们都表现出比平常更谦逊的态度，大家都维持着和和气气的宽松气氛。负载的车子一路摇摇晃晃的向前爬行着。

叶晴好不容易挤下公交车，慢悠悠的走在回家的路上。路边有几个聊家常的大妈和她打招呼，叶晴皮笑肉不笑的做礼貌回应，她害怕她们突然讲关于她家的那些闲言碎语，害怕使她加快了回家的脚步，但与此同时心里升腾起的那种对家的无望的空荡感，让她又在快的步伐上减慢速度，就这么两只脚矛盾着踏进断壁残垣的院落。

午后灿烂的阳光照在这扇破旧的朱红色大门上，斑驳破碎的油漆扎眼的醒目。推门而入，感到一阵冷清。蓄在眼框里的泪瞬间滚珠一样落下来。她以为父亲平时再不靠谱，看在过年的份上应该会在家，与女儿一起守岁迎新。但眼下这副萧索的场景如一把尖锐的刀刺进她的心间。免不了让她想念奶奶在世时，虽然家里一如既往的贫穷，但奶奶总会收拾的整洁温馨。

叶晴抬头看了看奶奶的遗照，许久没人打扫收拾，相框边上爬满了蜘蛛网，心口不免又添了一阵酸楚。

自从奶奶过世后，这幢老房子越来越冷清，越来越渗出让人压抑的黑暗。她突然感觉靠一己绵薄之力来支撑，终究像一场虚无瞟渺的梦。

叶晴无奈的从伤感里挣脱出来。走进厨房，准备洗手做汤羹，眼前却是另一番的冰锅冷灶。沾满污垢的油壶一滴油也没有，盐罐底朝天，敞着口，像在笑话生活里的无奈，水池上一只锈迹斑斑，黯淡无光的自来水龙头已流淌尽了最后一滴泪，像个半死不活的老人枯等着未知的将来，除了米缸里快见底的一些白花花的大米还存有一丝烟火气息，周围一切惨淡的沉寂着。

无望，拔凉，牢牢地钳住她的心，叶晴不由地转身拔腿就跑出屋子。

曾经，这个考上省城医科大的女孩，也怀揣着一个个青春的梦想而激扬、奋进。以为凭着这股好学的韧劲能从根源上来改观残破的生活现状。殊不知，原生家庭带给她的这份深深地伤害，如宠大的根系，盘据着她这颗卑微的心。她的任何的努力，任何的付出在她的父亲叶雄革那里都被摧毁的无影无踪。叶晴真正地感觉到自己已束手无策。她不得不把美好的愿望，撕成碎片，狠狠地扔进风中。叶晴望向万里无云的天空，满眼疑惑：接下来的她该怎么办？她到底该何去何从？

走也院门，抬眼望去，家家户户都是一番过年的热闹场景，贴对联，打扫卫生，置办年货，嘻嘻哈哈好不热闹。而叶晴能有什么？连家庭团圆都成了奢望。

拿出电话拔下父亲的号码，除了一声声的“嘟嘟”之外，杳无音信。即便前几天叶情好不容易打通父亲的电话，告诉他自己回家的日子，但叶雄革依旧不放心上。

心里面的无奈让泪只能往肚里流。她快步走出家门，颤抖的手指在手机上寻找熟悉的同学，犹疑再三还是拨打过去。

“喂，陈洁吗？我是叶晴。”

“呀！是叶晴，好久不见，在哪呢？想死我了。”陈洁显然被叶晴这通突如其来的电话激得格外兴奋。

“我刚到家，呃......”叶晴欲言又止

这边陈洁哪来得急去听这“呃”后面的话，已迫不及待的开口：“你一个人在家吧？那多无聊，来我家玩吧，我俩好久没聚聚，一定来，我等你。”

叶晴此刻心乱如麻，她不知道该怎么表述自己的内心，想说的话如鲠在喉。

她只知道现在的她想立刻，马上离开家，想要得到一个温暖的环境来驱散胸中的郁闷。

叶晴答应了陈洁的邀请。

叶晴把带回家的一盒杂货干果作为礼物送给陈洁。陈洁拉上叶晴冰凉的双手一阵嘘寒问暖，看着眼前这个可爱的闺蜜如此兴高采烈的叽叽喳喳，叶晴冰寒的内心终于迎来一点点的暖意。

陈洁的父母此刻正忙着打扫屋子，张贴对联，辞旧迎新的浓烈气氛不由得使叶晴想到自己那个永远一副阴寒漆黑的家。她强忍着内心的痛楚，勉强从嘴里挤出一句问候语：叔叔，阿姨新年好！

正在忙碌的陈爸爸看见面前站着一个亭亭玉立，模样俊俏的姑娘，有点不敢相认是不是女儿以前那个要好的同学叶晴。陈爸爸从发愣里迅速反应过来，忙笑脸相迎说：“是叶晴啊？几年没见，长高长漂亮了，变得叔叔都认不出来了。快来屋里坐，外边冷着呢，今晚留下来吃晚饭。” 忙吩咐陈洁去倒茶待客。

叶晴还没来得及说声“谢谢”，便被陈洁一把拉进屋子，两个坐在沙发上，墙上一只液晶屏电视机播放着一曲曲欢快的新年歌曲。两个好闺蜜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看着窗外渐渐变暗的天空，叶晴起身告辞，但陈洁死活拉着她的手不肯松，定要让叶晴留下来吃晚饭，叶晴内心里感到十分过意不去：这大过年的来同学家蹭饭吃，想想都觉得难堪。

这时从厨房端菜出来的陈妈妈见叶晴要走，也赶紧相邀着让叶晴留下来吃晚饭。叶晴感到盛情难却，再不留下来也是拎不清人家的好意，便微笑地答应。

餐厅里飘着香喷喷的饭菜香，让本来就没吃午饭的叶晴的肚子里唱着一声声空城计。叶晴拘束的和陈洁一家人坐上饭桌吃饭，陈爸陈妈客气地一个劲往叶晴碗里布菜，叶晴边道谢边拘谨地吃着，突然间地沉默使彼此间都心照不宣，谁也不会不合时宜问起叶晴的家事。

看着眼前这么融洽，和谐的家庭，这么热情款待她的同学父母，泪再一次模糊了她的双眼。她甚至不记得今天已经哭了多少回，只觉得把这些日子里积蓄的眼泪要哭干了。此时此刻，叶晴唯有用一声声真诚地“谢谢”来感谢陈洁一家。感谢在她家徒四壁的落魄时一次次收留她。

不知不觉中一顿晚饭的功夫，窗外的天空已完全擦黑。陈洁一家担心叶晴一个姑娘家走夜路不放心，便让她留下来住，叶晴深知他们的一翻好意，但实在不能一次次的麻烦别人。叶晴表露出执意要走的决心，陈洁再次拉了一拉叶晴的手，看着叶晴坚决要走的态度，只好恋恋不舍的与好闺密道别。

叶晴向陈洁一家道谢后，快步走出陈洁家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已刮起凛冽的大西北风。叶晴裹了裹身上这件薄得没什么份量的旧棉袄，把头缩进帽子里，一脚踏进了蒙蒙黑的夜色中。低着头，顶着风一路小跑着往公交车站跑去，希望能赶上最后一趟回市区的末班车。

她根本不想再回到那个没有一点烟火气息的家里，她宁愿回到有些人气的单位宿舍楼。

叶晴想到这样一个时常不知何时出没的父亲，总是屡教不改吃喝嫖赌恶习的父亲，她的心就如同被凛冽的寒风一阵阵猛烈地抽打。

奶奶在世时还能时不时说说这个逆子，打从奶奶过世后，她又在外求学，寒暑个假都忙着打零工还学贷，几乎一年到头在家的日子没几天。这样就更无人能管得住没头脑的父亲，几个姑姑对她家这些破烂事都是睁着眼闭着眼的冷眼相待。即使是一娘生的亲兄妹，自打个个都成家后，纵然有那份帮助的心，也只能私下里偷偷地塞一些零花钱给叶晴，但对于这个一贫如洗的弟弟家，这些小钱到底是杯水车薪。叶晴从来不怨几个姑姑，她心存感激姑姑们的绵薄之力，毕竟姑姑的家境也不是特别富裕。

叶晴又想起那间曾被奶奶的巧手布置的温馨闺房。夏有一席蓝色防蚊罗帐，冬有碎花棉布的暖和被子，那个虽四面破旧但能给年幼的叶晴遮风避雨的家。而如今这个家里连自己的容身之处都没有了。从奶奶去世后的这几年，她房间里发散着一股淡淡的霉味，靠墙的那张床上一年四季都躺着一张落满灰尘的破席子，谁见了都是一阵心酸。

面对着这个让她生出深深绝望的家，她除了隐藏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之外，甚至她想让自己像卖火柴的小姑娘一样，让亲爱的奶奶带她到那个没有饥寒交迫，没有痛苦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