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天

问天  第十八章  侠之大者（二）

      当欧阳飞鹰五岁的时候，天缺道人终于回来了。

      站在欧阳木夫妇的坟前，尽管是历练过几个朝代，经历过百年沧桑，但面对逝者，天缺心中仍不免嘘嘘。本来估算两年就能赶回，兴许还能见欧阳木最后一面，但世事难料，不想这一趟竟化了整整四年，而那日匆匆一别已成永别。

      欧阳飞鹰在父母坟前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

      天缺离开的时候，飞鹰只有周岁，并不记事，但这次回来，，这小小的人儿却对他颇为熟悉和依恋，也让天缺道人老怀甚慰。

      抚着飞鹰小小的脑袋，天缺心里感慨万分，自从自己救下这母子的那一刻，自己和这小小的人儿已是命运相依，骨肉相连。

      相较于世人的传宗接代，道义的传承更是任重道远。自己寻寻觅觅百年，终于有了个可心的徒儿。

      “鹰儿，今后你就要跟着师傅了，你愿意吗？”

      “愿意！”欧阳飞鹰仰起头，肯定地说，小小年纪，居然有着一份和年纪不相符的成熟和自然。“父亲说过，等师傅回来，就让我拜师傅为师，跟师傅学本事。”

      欧阳飞鹰说完，就冲着天缺道人跪下，磕了三个响头，恭恭敬敬地喊了声师傅。

      “好好！”天缺道人正想扶起，不想欧阳飞鹰又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鹰儿快快起来，不要变成磕头虫了。”

      欧阳飞鹰爬起来，认认真真地说：“父亲说过，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拜师傅为师，对师傅就要像对待自己的父亲一样，还有对二叔，也要像父亲一样！”

      有天赋也好，有福缘也罢，但终归要有心才行。天缺忍不住开怀大笑，面对飞鹰，是越看越开心。千古传承道上，一个人要找到自己满意的师傅很难，但要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弟子却更难。

      所幸，自己找到了。

      沉寂了四年的箭竹岭草庐，终于有了欢声笑语。不过天缺对欧阳飞鹰的要求并不高，只须每天跟着他早中晚各打坐一个时辰即可，其他时间就任由飞鹰自由玩耍，打鸟掏蛋，捉鱼钓鳖，从不干涉。以往天缺打坐往往就是几天几夜，不过有了飞鹰以后，自己倒很少修炼了，每天三次的辅导，每天一次的药浴，天缺都亲力亲为，绝不含糊。

      几个月后，小欧阳被耽误了几年的体质有了个飞跃的提升，天缺的功课也慢慢有了增加和提高。除了打坐练气的时间增加外，天缺开始传授欧阳一些武功，也传授一些学识上的知识。

      说天缺道人是当今世上武学的第一人，可能有点过了，但在学识和阅历上却是当之无愧。百多年的沧桑，几度朝政的风云，使天缺道人有了自己明确的人生观点和感知。这一切，都络在了欧阳飞鹰幼小的心灵深处。

        箭竹岭不远的一个场所，被开辟出一块不小的平地，一个七八岁的小孩正在认认真真地耍着一套拳脚。虽然人不大，但拳脚却耍得有模有样，虎虎生风，颇具功力；旁边的一块大石上，一位清瘦的老道正盘膝而坐。

      小孩练完拳脚，便蹦蹦跳跳来到老道身边，也想坐下，却被老道一脚踢开：

      “去！洗澡去！一身臭汗，就赖在我身边。”

欧阳飞鹰嘻嘻一笑，脆脆应了一声，向前急冲几步，然后一个跳跃，只听得扑通一身，已身入龙潭。

      龙潭不过百余见方，却极深，天缺道人也几次下去探险，但都无法深究，而况在天缺心里也有颇多忌讳，因为他相信在龙潭深处有着一些世人无法理解无法探索的远古奥秘。人类一步步走向了文明，得到了很多，但失去的更多。许多东西并不因为世人不知道不了解而不存在，这其中的玄奥也只有像天缺道人这种修行者才能隐隐约约的有所感觉。

      欧阳飞鹰水性极好，这一跃直入深处，好半晌飞鹰才浮出水面，看着飞鹰如鱼般在水面肆意翻腾，天缺道人不由得欣慰一笑。

      龙潭水极深，水极凉，哪怕是盛夏，仍入水刺骨，一般的山民都不敢下水，欧阳飞鹰能如此在水中嬉戏，足见他体质极佳，不过几分钟后，虽然欧阳在水中游的正欢，天缺道人还是把他喊了上来，欲速则不达，这龙潭可不是能久呆的地方。

      龙潭的上方，瀑布的后面，被天缺道人开辟了一个十平米的凹洞，每天的午后，天缺都要带着欧阳飞鹰在这里修炼一个时辰，在这里能吸收到一种极其玄妙的气息，天缺只是能感觉到，却无法深究。

      也许是欧阳飞鹰根基好天赋好，也许是龙潭的先天地利，欧阳飞鹰的“紫气东来”进步神速，仅仅三年时间，已经到了第一层的临界点，不过，突破可不是说能就能的，突破到第二层，不但需要时间的积累，功力的敦实，更需要一些先天的福缘，毕竟“紫气东来”并非是单纯的功夫而已。

      天缺并没有告诉欧阳飞鹰紫气东来的真正奥秘，飞鹰也只当是纯粹的武功修炼。心无旁骛才能勇猛精进，才是入门大道的捷径。

      一个时辰后，修炼完毕，天缺便拉了欧阳往左边的山上走去，山势越来越陡峭，再往上就是寸草不生的悬崖再往上就是寸草不生的悬崖，虽然艰难，但在天缺的帮忙下，飞鹰还是能胜任上去。夕阳的余辉中，一老一少两个身影跳跃攀爬在悬崖中，形成一种异样的风景。

      足足走了四五里，地势才渐渐变得平缓，转过几处竹林和灌木，来到了另一处悬崖，往高处望去，显得更险恶了。

      “师傅，你又来看那两条小东西了？”欧阳飞鹰仰头好奇地问。

      “小东西？”天缺没好气地拍打了一下飞鹰的脑袋，“你才小东西呢！不许乱讲。”

      跟着天缺，欧阳飞鹰不满地嘀咕，我本来就是小东西么。

      天缺放缓脚步，回头问：“能不能跟上？”

      “能!”欧阳飞鹰肯定地说，手脚并用，灵活得像一只猴子。

      又经过了半个多时辰的艰难攀登终于又看到了一处平坦的空地，欧阳知道，那两条神秘的小蛇就寄居在不远处的石缝里。

    就是个小东西么，欧阳飞鹰在心里嘀咕。

      关于在两条小蛇，大盘山脉里有着太多的传说，林林总总，稀奇古怪，传到现在，相信的不多，瞎传的不少，不过不信归不信，敢去招惹这两条小蛇的人却绝对没有了。种种传说欧阳飞鹰自然也听说过，也和大多数的小孩一样，好奇多于敬畏，当他看到自己的师傅那种小心谨慎的样子，也就不敢再笑了。

      欧阳也曾跟着师傅来过两次，有一次还扒在石缝旁看到过两条小蛇。夕阳刚好照进了石缝，两条小蛇就懒洋洋地躺在那一缕阳光里，有人接近了石缝，两条小蛇也懒得动一动身子，抬一抬头。

      看着那懒洋洋的小蛇，欧阳飞鹰不无恶作剧地想：如果石缝再大一点，再大一点，自己就跳进去，把小蛇捉出来玩。

      “鹰儿，今天晚上我们就在这里过夜了。”天缺看了看即将落下的夕阳，吩咐到。

      欧阳自然不会反对，好在这块平地颇为宽广，吃了晚饭后，欧阳也不理正在打坐的师傅，四处游玩，四处探险，不过，没有师傅的同意，石缝旁边是不敢走过去了。

      天黑了，随师傅打坐了一阵的飞鹰倦极而睡。等飞鹰睡熟后，天缺道人的身上开始散发出丝丝紫光，紫光渐渐地形成了一个光环，不过这个光环颇大，不但围住了飞鹰，也围住了远处的石缝，而且，紫光不停地向石缝里散发，似乎想传递或沟通什么。

    但石缝却不见一丝动静。

      一夜就这样静静地过去了。

      天亮了，一缕曙光从黑暗深处跳跃而出，天缺睁开眼，脸上有一丝压抑不住的失望，他缓缓收回紫色光环，沉吟了半晌，然后对着石缝合什一楫，然后抱起仍在熟睡的欧阳飞鹰，朝着桃花坞方向飘然而去。

      清晨，寂静的悬崖，寂静的石缝，忽然间，石缝里缓缓侵漫出一股磅礴的气息，压抑得四周的所有动物颤颤而抖，惊恐而逃。

      可惜天缺道人已远去，再也无法察觉了。

      欧阳飞鹰已经到了上学的年纪，虽然大山里根本没人重视教育，但天缺道人还是把飞鹰送到三十里外的一座小学寄读。飞鹰的学习安排后，天缺也就有了外出的时间，不过，每隔几月半载，天缺必定要回来几个月，督促欧阳的学习，检查练功情况，好在欧阳勤快刻苦，一切都让天缺道人满意。

    忽忽间欧阳飞鹰小学毕业了，中学毕业了，高中毕业了。

    大山里走出了第一个大学生。

    不但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大学，欧阳的武功也得到了天缺的真传，除了功力有所欠缺外，师傅的功夫欧阳已经学了个七七八八，而且欧阳的“紫气东来”也练到了第二重的高级段，只怕福缘一到，即可突破到第三重。

      不过天缺也知道，“紫气东来”越到后面越艰难，就如自己，第四重突破用了整整三十多年，而第五重至今未能突破。

      天缺只能是盏照明灯，路却要欧阳自己走下去。

      按照天缺道人的要求，欧阳飞鹰报考了军校。

      到省城报名的时候，天缺道人没有赶回来，但托人送来了一张亲手写的大字：

      “侠之大者，心怀天下。”

      “侠之大者，心怀天下”欧阳飞鹰默默地在心里念了几遍，脚步坚定地向学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