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清晨，我穿过故乡长长的巷子，露珠与雾还坠在没有完全醒来的风里，只有猫窜出来时才会摇醒还在赖床的时间。
有露珠滴滴答答地落到我的头顶，冰凉地在我发间散开。突如其来的凉意让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但我依然继续向前走。我喜欢这种被雾笼罩的感觉，在故乡的清晨。
经过一段不长的菜园，两边架了篱笆，篱笆上也会挂着露珠，有几片不知名的叶子从篱笆里面伸出来，在我眼前摇曳着。这会儿风已经醒了，时间也睁开了眼睛。我想它们都听见了我的脚步声。
有一只褐色的虫，从菜园里飞出来，在我眼前的雾里萦绕着。它扇动着翅膀，但我却听不到声音。可能和我一样好奇，它飞近了我，在离我很近的地方打量着我的眼睛。我抵不过它，眨巴着眼睛，甚至有些担心那么小的一只虫，会一不留意就飞进我的眼睛里。如果那样可就糟糕透顶了。好在它可能也看出了我的担忧，打量了我一阵后，就悄然远去了，消失在雾里，向着有光的方向飞去。
等虫飞远后，篱笆上又落下来了一只鸟，白眼圈，墨绿色的翅膀中间有一小块红斑。它的眼睛比我的眼睛要厉害得多，似乎它的嘴刚戳破那层我看不透的雾，就已经发现了我。起初它是笔直地对着我飞过来的，在嘴刚穿过雾时，一个急转弯斜着落到了离我不远处的篱笆上，对着我的一面羽毛被风吹着，露出了里面白色的绒毛。等停稳后，它的尾巴不停地上下抖动着，还有翅膀，像是要抖掉那些从雾里带出来的露珠。它也和那只刚刚飞走了的虫一样，打量着我，但似乎没有那只飞虫那么肆无忌惮，警惕性很高，随时准备飞走。比起刚刚飞走的虫，我倒是更乐于接近这只鸟，可它却不想离我太近。等我慢慢靠近时，它扑扇着翅膀飞进了菜园里。这个时间里的菜园，肯定会有许多早起的虫，被这只早起的鸟儿吃了。
等鸟儿飞进菜园后，一切又安静了下来，连刚刚被我惊醒的风也停了下来。篱笆脚处有一朵白色的花朵从石头缝里伸出来，石头上长着青苔，绿油油地甚是好看。可这个时候，雾却开始移动了起来，虽然我看不清它来的方向，但我却知道它是从哪里来的。
故乡清晨的雾，从来都是从南汀河飘上来的，我甚至能猜到它的路线，雾从故乡最底处的峡谷里开始，慢悠悠地爬上来，起初堆积在峡谷深处，然后抓着那些峡谷两边的山，迎着山里的树一点点往上爬，在清晨的时候就到达了我站立的地方。
雾更浓了。我的衣服、头发上都长了雾，我甚至感觉我的眉毛上都挂着雾。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就在此时，我听到了前面有声音，像是篱笆被打开了一个门。起初我有些紧张，心里想着别有什么好家伙从雾里跑出来，但很快又平静了下来，我明白自己是多虑了。
迎着我的视线，一个小女孩从雾里走了出来。
“哇，你起得这么早！”我认识她，我家后面邻居家的女孩。
“已经不早了，再睡一会儿这些花就都开了。”
听到她的话，我才看清楚她身后的箩筐里装着好些花，有百合、玫瑰，还有几种我不知道学名的花。
女孩微笑着，手上拿着镰刀。她的头发被露水粘在脸上，衣服有几处也被露水打湿了。有一朵半开的百合从她肩膀处露出来，穿过她的头发。
“真是太好看了。”我看着她，也看着她身后的箩筐。
她什么都没说，笑得更欢快了。我有些恍惚。我记不起故乡什么时候有人开始种这些花，但眼前的小女孩实在太美了，我甚至怀疑她是从雾里飘下来的仙女，又或者是蝴蝶变来的。
“你这么早站在这里做什么？”她看着我盯着她发呆，忍不住问道。
“我在这里等一个小仙女呢。”我和她开玩笑。
“我刚刚看到了，在菜地里，她变成蝴蝶被我吓走了。”她也和我开玩笑，咯咯笑个不停。
我看着她，也被逗笑了。然后她背着花篓从我身边走了过去。
我看着女孩又走进了雾里。她背上的箩筐里探出一朵半开的蓝色的花，随着她的走动在雾里摇来摇去。
就在女孩快要消失在雾里的时候，那朵蓝色的花上落下来了一滴露珠，缓缓地飘散在刚刚吹起来的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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