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我已是一个死人,成了一具躺在井底的死尸。”
《我的名字叫红》以一个死者的口吻开篇。同样,加•泽文的《时光倒流的女孩》的开头:
“结束得很快,没有任何痛苦。”
臆想时光倒流、臆想死后的另一个世界是人类永恒的好奇。你可以把这本书当作《巴顿本杰明奇事》的姊妹篇,或者阎连科《日光流年》的姊妹篇,你可以找到它很多的姐妹。一切猎奇都是没有止境的,也都是背离写实主义的,背离了一个由中年人构成主题的社会。
于是,故事从一个十六岁因车祸死去的女孩开始。
很荣幸,假如时光可以倒流的话,你死去的这一天,就是你在另一个世界的第一天。像《约翰克里斯多夫》一样野心勃勃,加•泽文虚构了小莉齐整个灵界人生(写一个小女孩,总比写一个老人讨巧得多)。诉说另一个世界时,每个人都是上帝。因为每个人都将从一无所知中创造出一个世界来。
这是一种纯粹而强大的隐喻。当你描述另一个世界时,无论你写成什么样子,你写下都是这一个世界。所有死者的诉说,听起来都像是一个生者的呢喃。从来没有一个死去的人回来诉说。非常尴尬,你被挡在镜子之外。就像十几年前的那个下午,我坐在公交车上悲伤地想到——我们关于另一个世界的所有想象,都是虚构。在一个铁皮车内想象到另一个世界,又终结对另一个世界的所有想象。这一切都在瞬间完成,你安静地坐在车上,再也没有回去。你能感觉到,那个人就这样一点一点地成长成为现在的自己,又好像你会无休止地生活下去。正如马尔克斯说,
原来是生命,而非死亡,才是没有止境的。
读完小说,难以想象这是加•泽文25岁时写下的第一部作品。它结构完整,拥有足够的想象力,虽然在细节上的可信度不够。不过,话又说回来。关于另界,谁又能提供足够可信的细节呢?
有人说,一个人的第一部作品会决定一生的写作风格和写作主题。很显然,写《时光倒流的女孩》时,她的出发点不是写一个故事,而是要解决一个生活问题。抱着解决问题的想法来写一部小说,这叫什么?这叫问题小说。你会不会想到陀思妥耶夫斯基、想到托尔斯泰、想到鲁迅?
周作人说:
问题小说,是近代平民文学的出产物。这种著作,照名目所表示,就是论及人生诸问题的小说。
它是思想启蒙的一种需要,又是思想启蒙的一种结果——大到时代,小到个人,你都可以用这个套路来理解。它们是关于美德的、心理的、宗教的,唯独不是关于文学的。这就是问题小说。当你关注问题时,你往往就会忽略审美。托尔斯泰甚至从不认为自己写的算是小说。
不是所有问题小说都会有趣,好在这是一本有趣的书。不是所有问题小说都有答案,恰好这是一本给予回答的书。加•泽文说:“写这本书的时候,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当你不断失去时,你会如何活着?我想借这本书找到答案。”你从来没有听过死去的人回来诉说,但是你想到自己肯定会听到。就像你写作的时候,并不知道你会写下什么,但你从不担心你会写完它。这个问题解决或者取消,都是一种答案。
你听过死去的人回来诉说吗?加•泽文告诉我们,除了啼哭,从未见过刚出生的孩子诉说。这就是答案。从死亡到出生,一个时光倒流的女孩,逆行漫漫人生路。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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