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最大的欢喜是父亲带给我们的。他的腿脚不那么疼痛了,可以轻逛公园了,可以在黄浦江边骑着自行车欣赏风光了。每每想起,我都会欣喜在心,因为来自骑照的惊喜有点突然。
在老家的时候,市立医院的医生告诉父亲:“腿脚痛是老年人的长年病,怕是治不好了。”爸爸便长年累月地忍着病痛,并执着地坚信着医生的话:“我这是老年病,终究是治不好了。”脚每天又肿又痛,以致爸爸走路困难。开始还能勉强走上一段,后来寸步难移,只能靠电动三轮车来代步。电话里的问候只是问候,子女都不在身边的苦楚只有父母深深地体会着,但他们又总不肯流露。问候里得到的回答常常是“家里安好,你们放心!”但从亲戚邻居们的话语里,常能侧面得到另一些消息:“你爸的身体明显不如从前,走路时不仅腿脚不便,连双手都颤抖......”我的视线里,便浮现爸爸步履蹒跚的身影,有些耳背的他连身后紧跟的汽车鸣笛都听不见了,以至毫无恐惧地走在路边,微笑着回应几个挥舞着手势的邻居,还以为大家和他普通地“打招呼”。曾几何时,让我把“担忧”二字和爸爸的生命相连了呢?更久远的遥望里,视线中闪现着爸爸年轻时魁梧高大的身影,飞过他面对困难时坚毅勇敢的目光,忆起助力我们姊弟笃学敦行时的那段激昂而淳朴的流年里的深沉父爱。父爱,像浩瀚的云彩,不断勾起我的童年云朵般记忆,一朵一朵,都美得绚烂,美的斑斓。
近些年里,妈妈常在电话里叮嘱:“家里啥都有,你们不要往家寄快递了,路上危险。”果然,妈妈最了解实情,对老年人来说,骑着电车取快递确实是危险的,尤其像我家的那段路,虽平坦宽阔,却要经历一段国道,车来车往,颇有风险。我不由多了一份担忧,时浅时深,犹如白云深处一个水滴的絮语,不断提醒着我将以怎样的方式才能佑我家乡顺遂、父母安康。
暑假里,妹妹不顾父母的反对,做了一个勇敢的决定,带爸爸来到上海治疗腿脚疼痛。离开家时,爸爸对治病只是抱着试试的心理,他仅带两身夏装:“这病反正看不好的,我去上海看看,一周后就回来。”爸爸从不看重自己的身体,一生从俭,事事就简;他不想辜负女儿的一片孝心,又不想给女儿带来麻烦;所以选择轻装出发,比普通旅行还要简单。
可是上海毕竟是上海,它的繁华震撼着一代代国人,与时俱进的科技刷新着每个人的认知。人才济济的上海医院里,像我爸爸这样的病症变得不再稀奇,医生从保守治疗出发,开启了五天一次“冲击波”的治疗方案。当我和妈妈在浦东见到爸爸的时候,他才做过一次,可神奇的疗效就已出现。爸爸说:“上海医生高明!才治疗一次,竟然不疼了,料不到哇。”这医术,让我爸短时间内自由行走,确叹为观止!感激和感动涌在心中,家人的欢喜胜于一切。
爸爸,走出去,您的头顶就有了广阔的蓝天;迈开双脚,您就看到了天长水远。前几年聊天时,您说想带我妈去爬爬长城,看看天安门;还说想重温西安,看看过去的老朋友,看看挥洒过青春汗水的秦川大地......您还说,我妈是位很了不起的妈妈,一生辛劳,深明大义,心胸比一般女性都要宽广,应带她去鸟语花香的地方多走走,多瞧瞧。您的计划里都是陪我妈妈,可不料您被腿痛折磨了好几年,每每迈步都疼痛;事实变成了妈妈陪您,陪您一日三餐,叮嘱吃药。你们在相濡以沫里每日望炊烟袅袅,享人间烟火,聊儿女情长,赞国泰民安。家事国事天下事,在您的话题里不断拉长;而旅游的计划,在一次次搁浅中范围不断缩小。病痛中,您确定地说,爬山不行了,走路不行了,坐长途车也不行了。每每听此,我都感这个世界给了您太多的风雨侵蚀,而您风华裸露的嶙峋峭壁却向我们昭示什么是真正的乐观与坚毅;您是穿行在文革中高材生,学富五车而深受其害,也许您航行一生,都无法到达梦想的彼岸,然而海雨天风,任其往来,早已令人敬仰无比,成为我们心中高高扬起的信念之帆。
您常说,是男儿就要广阔浩瀚,海纳百川。很多时候,我感受着您的刚正无私和铮铮铁骨,也努力地让自己理想大一些,心胸阔一些,哪怕做潺潺小溪,也尽力拍岸致意,情意无限。当华发爬上您的鬓角,腰身不再挺拔如树,我渐渐发现,您不仅有着壮士挽弓的慷慨,也有着内心深处的深情缱绻。陪妈妈到达浦东的那一晚,妹妹接到我们已是夜里十二点钟。我们的意识里,您早已安睡,远不必守望。可是打开门的那一瞬间,我们惊诧了,妹妹做好的一桌菜,您一口未动,您说,是为了等待我们的妈妈!“等你妈来了,一起吃”,简单的一句话,普通的一个行动,却是世间多少人都做不到的啊。亲爱的爸爸,原来您既能铁肩担道义,也能千里共婵娟。
感恩上苍,让爸爸的脚痛减轻减缓。如今,您坐在盈科律所的高楼休息室里,尽情地饱览黄浦江的最美姿态吧;骑行在江畔,绽放您欣慰的笑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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