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童攸宁
最后一次见梅子的时候,还是五年前。
她梳着两只粗黑的辫子,低低地用红头绳扎着垂至胸前。微胖黝黑的脸蛋上两个深深的酒窝,眼睛不是很大,眸子却是漆黑。
那天她拎着一袋子桔子来送我,我在市里读高中,寒假过完也要告别爷爷奶奶回市区了。
“你别急着吃,青桔子啊,放两天就蜜甜……”,说着她把袋子递给我。
“嗯,谢谢你,那你也照顾好自己。”我拉着她的手说。
“我妈总让我好好念书,说不然以后就跟她似的,呆在这小镇里啊,贫贫苦苦一辈子。我爸去广东六年了,就回来过三次,唉,我妈也真是可怜……”她一打开话匣子就收不住了,我笑着跟她聊了一会儿,等到大巴开过来,我才上车走了。
梅子是我在小镇最熟最亲近的伙伴,她也是唯一一个敢跟男孩子上树摘核桃,下河捉螃蟹的女孩子,我很佩服她。
于是记忆便也就只停在了这儿。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有人曾跟我说过,人活一辈子,有时候真得信命。
但我始终不信。
我觉得梅子要是没有小小年纪就出去打工,她就不会出事。
爷爷家的小卖部很受小镇上人们的欢迎,大家都是买完东西还要坐在门前跟爷爷聊会天儿,或下盘棋才慢慢回家去。今年冬天回老家去的时候,梅子爸爸抱着个小孩儿来买东西,奶奶跟他聊了好半天,最后叹叹气,硬是没收他的钱,梅子爸爸只好走了。小孩儿两岁多的样子,手里捧着个青桔子,两个酒窝像极了梅子。
“奶奶,这小孩谁家的呀,跟梅子还真像哩!”
“梅子的啊,出去打工的时候就好了个福建男人,这是头胎,生二胎的时候在那男人老家,大半夜的,村子里也没大夫,早产还大出血,大人小孩都没留下,唉……”奶奶说完叹叹气,“这人啊,真是生死由命,梅子这娃儿多年轻呐……”
我几乎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梅子那么厉害的人就那样走了?她可是连螃蟹钳子都不怕呢……
但不论我是否相信,梅子这次却是真的走了。
我去她家门口喊她,她不应,我走的时候她也没有来送我,她再也没送过我青桔子了。
小镇每年元宵庙会的时候,她也再没有来爷爷家找我,递给我一根满天星去拉着我去场子看高山戏了。
于是梅子就这么突然走了。她已经变成了一位母亲,但停留在我脑海中的却一直是她少女的样子。
“你在下面等着啊,我上去打,你就在下面捡核桃就行……”她开心地笑着,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卷起袖子就准备上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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