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楼的父母亲

省儿童医院的十三楼，是血液肿瘤科，对于大人来说，这可能是一个听起来很毛骨悚然的科室，这里大多都是白血病患儿，而对于他们来说比起名称也许治疗的过程和痛苦的回忆更加让人心有余悸。无知者无畏，孩子只知道身体上的疼痛，却少有心理上的负担，在这里最难熬的就是他们的父母了。

我见过很多患儿的父母，三十出头，意气风发，年轻美貌。孩子也天真可爱，有时候自己也会心痛，这样可爱的生命，上帝怎么忍心给予他这么大的灾难？也许见得多了，人也变得麻木了，我们看到的大多是她们接受现实后的样子，那些撕心裂肺也许都藏在深夜的静谧里，无人知晓。没有触动，也就少了感伤。

今天去给新来的病人铺床，隔壁病床的妈妈和我聊天，问新来的病人什么病？我说，贫血。她说：“我不会跟她说我家小孩是白血病，我就说病毒感染，省的他害怕”我很赞同的点了点头，觉得这个妈妈很善良。她接着说，刚开始自己家小孩没确诊之前，左边病床住的是白血病患儿，右边住的也是。那一刻她心如死灰，害怕的要死。结果出来了，她家小孩也是。她说那一刻脑子一片空白，当场休克了，仿佛没有了明天。那种感觉即使描述的再细致，也不会有人感同身受。刚住院那会，她什么都不懂，医生叫她孩子查血常规，她问什么是血常规。周围的孩子是急淋，她也不知道什么是急淋。听说有的小孩要化疗，她觉得特别可怕，让自己小孩不要靠近，怕传染……对医学无知到这种程度，却渐渐在一次次恐惧中接受现实。她和我说的时候是哽咽的，我也难受，我无法想像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如何去承受这样突如其来的悲痛，我只能安慰道：相信医学，要有信心。她说，那段时间想过自杀，可是放不下小孩，整天以泪洗面，晕厥过几次，求着医生重新检查，抱有一丝希望会是误诊……后来折腾了很久，平静了。之前很少见她，今天听她诉说，心里百感交集，不光是他，全病区那么多人，也许每个患儿的父母亲都这样心碎过吧。我见过她们哭红的眼圈，见过他们哽咽，见过他们一个人发呆，一个人抽烟。父母亲啊，哪里来的那么多勇气，也许正是因为有想要守护的人吧……

有时候我挺内疚，每天在这里上班都不曾了解过，看着这些父母亲都好像接受了一样，正常的生活着，却没办法体会他们心里的愁苦。甚至有时候我也会刻意回避，因为没资格同情，也没精力去感受。作为一个护士，每天面对的太多了，我无法在他们面前表现悲痛，能做的就是传达正能量，让他们不要放弃。

我很少见到她们掩面哭泣，反而见到更多的是她们陪伴孩子，和病床前的悉心照料。有时候有一丝侥幸，还好他们只是孩子，在最难熬的时光里没有太多心里负担，最痛的无非是打针，而不是像父母心里一般的绝望。但更多时候还是惋惜，正因为他们还是个孩子。

现在想想，这层楼里的父母亲，真的是又坚强又勇敢，母本柔弱，为母则刚。一点不假。人啊，一旦有了要守护的东西，就变得不像自己了。

所以，拜托医护人员努力点再努力点，医学的发展是回应绝望最好的方式。也拜托自己努力点，再努力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