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

在我老家，有一个五十岁年龄的菜市场，老菜市场一楼售买蔬菜肉类和调料辅食，楼上则卖老人儿童服装，同共俩层楼。市场的对面商铺一排都是日用百货店，其中只有一家文具店，文具店生意稳稳干倒其他同行，也不清楚开了多少年头，总之我们父母带着我们光顾过，现在我们带着孩子们去关顾。看店的是黄阿姨，但是我们都叫她黄老师。黄老师的爱人是我们小学校长，现在她的女儿也是小学老师，这一家子可以说是书香门第了，她女儿成绩一路在年级里面拔头筹，家长们很羡艳都前来找黄老师取经，问得多了不好意思不买点什么，反正文具用品孩子们都用得上，干脆在这买齐全了，能多待一会多聊几句。

黄老师长得白净斯文，留一头齐耳短发，有一种为人师表的气质，虽说不是老师，可说的话比老师管用，至少家长这么认为的，谁让她家有个小标兵呢。黄老师作为职场女性（有自己的店）能兼顾到家庭（孩子的学习）这是很成功的模范。引起全镇家庭纷纷引荐模仿。

黄老师的经典语录有：孩子三岁看一生，现在还不努力就晚了。现在逼他恨你，以后他会感激你……。我们这些做小孩的，只有默默在旁边挑选文具，没有说话的份。而她的女儿总是在店里面做习题，家长们看见她就像看见梦想中的孩子一样，除了吃饭就是做题，在学校也是难得见她在操场奔跑，在运动场活动也就只有体育课。我有时猜想她有反抗过没有，转念一想应该没有，有也等于没有， 学校课堂写练习题，她多次登台公布她的题目答案，如教科书般地标准，她就像教课书上的小孩一样笑得灿烂。

我们不知道王老师对她女儿是怎样的严厉，因为黄老师总是和蔼可亲和我们说话，比我们的爸妈好太多了，小时候觉得有个温柔的妈妈是件幸福的事，幻想中的妈妈从不打人，也不骂人，还不逼孩子学习。没见过黄老师打骂她女儿，似乎她女儿学习也是自愿没人逼她，但是我从来没想过要黄老师这样的妈妈。

有一回我妈和黄老师像往常一样闲聊，不知怎么地黄老师眼里泛泪花，这是极少见的，她低泣着一边抹泪一边小声说：实在没办法呀，不把他送走，我们日子都没法过了……。说完泪眼婆娑，我妈还安慰了她一翻，过后我问妈妈黄老师怎么哭了，妈妈说黄老师家里发生了伤心的事，我问是什么事，妈妈就说我是小孩子不要问那么多，小时候的我觉得大人很奇怪，一会说不懂就要问，一会又说小孩子不要问那么多，后来我还是从大人们窃窃私语中隐隐知道一些内情，黄老师还有一个十五岁的儿子走丢了，不对，不是走丢，是“送走”了，被“送走”的原因是这个儿子是个傻子，成天傻傻呆呆，总是莫名其妙的笑，特别胆小还容易哭，吃饭都要人喂，天冷不知道添衣服。后来我才明白“送走”不是送到什么地方，也不是送到孤儿院，而是直接放弃，把他丢到陌生的地方，让他找不到回家的路，让他在世界上自生自灭。养了十几年的儿子直接丢弃不让他回家我听了都揪心，虽然我没见过这个儿子，我语言苍白，无法理解黄老师为什么放弃养了十几年的孩子，也不知道她女儿那段时间是怎样熬过来的，自己的亲哥哥被“送走”了，这是一个多么控怖的预告，这个女孩也许会想：如果我不够聪明，妈妈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她哥哥走后的第三年春天，黄老师生了第三个孩子，是个白白胖胖的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