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时候,晒着稀有的日光,闻着草木灰和原野的气息,炮竹声中一岁除。这时候,最适合在流逝的时间里摘录记忆的只言片语,有人朝前看,有人囿于往日,我们在重复又习以为常的日子里踽踽独行,终有一日白首相逢,唱一曲少年的歌,真正要与年轻的岁月作别。
回到小县城的这些天,地冻天寒的气温与无事可做的闲暇,仍是校园时代寒假的熟稔。唯独不适的,是短暂的时间有着令人逼仄的紧迫感,必须趁着各个工作部门还上班的时候把事情办完,赶在春节之前把朋友见一见,为家人做一顿饭,买些小礼品,碌碌无为即是一桩罪事。
家中老人热切渴望着子孙像冰川消融流向平原水域一样回归身旁,一年一度,时日短急,却是他们在三百多个日夜里最期盼和最欢喜的时刻了。在很多年前,他们还能将孙儿唤至膝下,温暖的炉中跳跃着明亮的火光似是伴着欢快的舞蹈,老人们会给孩子讲从前的故事,或是山中妖怪的传说,孩子们孜孜不倦满怀期待地听着,老人们不知疲惫不厌其烦地说着,内心升起一股被崇敬被在乎的自豪感,所以笑容满面,想来也觉得是很温馨的景象吧。可惜现在,故事和传说都以游戏的形式存在于孩子们的手机里了,似乎比老一辈的口口相传更为诱人。
于是,人们开始以另一种乐观的说法说服自己,只要能团圆不就该知足了么,围坐在桌前的大家玩着手机沉浸在各自的世界,总好过伶仃孤苦一个人过春节吧。比起倾诉欲得不到满足,期待不能被喂养,人们更害怕孤单。我差点忘了,我自己也正坐在爷爷奶奶对面,指尖飞舞,他们甚至和我说不上一句话。
还是说新年快乐吧,在家家户户能吃上鱼肉,有粥可温的幸福年代,还是多一些满足和内心丰盈吧,刻薄的态度怕是凛冽的独行者不为人所喜之。
很多年除夕的夜晚没见过星月晴朗的夜空了,七八点的时候天色暗下来,家家户户放起了烟花,这是在乡下才见得的景象,天边一派热闹璀璨,彩色的烟花腾空而上,远远望去分不清星星和烟花,想着烟花到底是融在了夜色里还是变成了另一颗星星,心情就明朗起来。
往年每到年关,一篇岁末感言总是和春晚一样即使生产出来。这习惯好多年了,全是一本情感账单,将记忆揉成面团包了饺子下锅吃,喂饱了自己空虚的内心和无处安放的得失,于我既是一种记录,又是一种释怀。后来没那么闲了,我反倒懒惰起来,岁末感言从元旦跨年拖到除夕跨年才写,而在告别校园走向社会的第一个念头,我却妥协到年已经过完,才气若游丝地想起还是随便写着什么做留念罢。岁末感言本已变了味,趁我完全忘却之前,还是让这一年琐碎,轰轰烈烈的经过能够穿着朴素真实的外衣陈列在我眼前,姑且算是对与我共同游荡过的人们的薄礼吧。
"毕业就是做了一场很久的梦"
六月的雨水丰沛,在这样缠绵的时节,别离也不显得突兀了。
初初步入学校时,我们总说毕业遥遥无期,终于习惯学校的一切时,转眼就各奔东西。
毕业的节奏拉得格外冗长,从大三开始大家便各自离散各奔前程,相见的日子很少,久而久之,分别的气息很早就将我们浸染,令人绵绵无力。
二月末回学校,忙着与朋友们相聚,然后开始漫长疲惫的求职之旅。送很多朋友离开,也迎接许多朋友归来,我们从前学习玩耍生活的地方仿佛成了酒店,成了车站,短暂停留然后匆忙告别。
一晃眼,南方短促的春天便过去了,夏天到来,栀子花应景的开了。
大概还在初二的时候,班上参加大合唱时就唱了《栀子花开》,少年不识愁滋味,那时哪儿来"这是个季节,我们将离开,难舍的你,害羞的女孩"之类的感伤呢。
大概都还停留在高中毕业时的遗憾吧,回头想想不免好笑,高中分别时与好友说一声再见,赶往各自的大学,却在冬夏时节又要重逢,心里要生出一种"早知道没这么严重,当时就不哭得那么凶了"的顿悟。
而我们的大学,自拖着行李箱挥手作别的那一日起,余生渺茫,天南海北,相见之期不可期,"你没有如期回来,而这正是离别的真正意义",我们于是只能在缅怀和遗憾中泪眼婆娑着谈论过去。
五月份,日色渐暖,大家相继赶回来准备毕业论文和答辩,离开不过数月,回来竟生出沧海桑田的感慨,学校食堂好像变了,南苑宿舍翻修了,东门的荒草地生长出茂盛的蒲公英和雏菊,许久不见的朋友瘦了,头发长了,见识广了。又不禁担忧起年少时地久天长的誓言往后怎能经得起岁月流逝年月变迁。
随着毕业论文拉开的还有毕业旅行大业的序幕。想象中的毕业旅行应该是骑行西藏的帅气,或是是沙滩长裙的浪漫,三五好友还有亲密爱人,定是要一种轰轰烈烈的方式纪念大学的终结。事实却是,最后我和老九同学所有时间都在学校忙着给朋友圈的毕业旅行热点赞。
学院拍毕业照那天,也有人缺席了。以前我以为,黑色粉领的学士服是自己买的,后来才知道不过是租来,一人拥有几分钟,犹如我们也只是这所学校的过客一般。
等到班级自己拍毕业照的时候,大家分明轻松很多,在学校每一隅试图留下痕迹,年轻的面庞和张扬的笑脸宛如陈年老酿,在青春的尘土中掩埋发酵,等待有一日开坛重温。
我和周姑娘趁着还住在同一层楼的日子,继续若无其事地重复以往的一期一会。天气晴朗的时候便约好去联建吃过桥米线,吃得大腹便便,又一人端一杯奶茶到一田的阶梯旁坐着,心血来潮会拍几张照片,情绪低落的时候就抱怨着各自的不畅快,试图从好友身上寻觅正能量自我慰疗。也会冷不丁地突然给对方送去礼物,倒不是特殊的相爱纪念日,只是平常琐碎的生活里制造的小惊喜,在我俩单身的日子也好,还是后来各自觅得爱人也好,我们都以最亲密的方式温暖着彼此。
和美英在寝室交谈的时间愈发少了,与她约好一起去吃螺蛳粉,淋漓畅快几次,对待美英有时更像照顾一个不经人事的纯真孩子,要经常夸奖增添她的积极性,答应好的诺言要实现才能不让她对这个世界失望。与这样纯粹的人交往,轻松而真实,是今后我很难再遇到的。
美英、玉玲、我和妍妍一行四人,从初二的时候住在中兴宿舍楼开始,隔三差五出去游玩,上课吃饭总是形影不离,美英玉玲很瘦,我和妍妍很肉,也算完美组合。及至毕业的时候,我们都有了各自的打算,也因为我和老九夫唱妇随,所以四人聚齐的次数屈指可数。值得欣慰的,是好在寥寥无几的相逢中,我们在琴湖餐厅一起吃着饭,去乐尔乐逛街打发时间,去联建吃烤肉串,在寝室搔首弄姿的自拍,依旧是熟悉的味道。鬼马妖艳的妍妍,不按常理出牌的美英,少女心爆棚的蔷蔷,疯癫无常的我,相处时总是很多欢乐,习以为常的默契亦是温润晶莹。我们似乎想抓住些什么一闪而逝的誓愿,凭借一些记忆碎片丰盈单薄的年华。
毕业的时候,什么不能释怀的仇恨怨念都寡然无味无足轻重了,好比费尽心思将重物举过头顶,用自己的固执和骄傲来寻求胜利的喜悦,却发现根本无人欣赏自己的超能力。太脆弱了,时间海海,毕竟有限,用来记恨实在不值得。于是,我们尝试解开心头缠绕的死结,探寻矛盾的源头,豁然开朗,年少气盛,鸡毛蒜皮的小事何苦作茧自缚那么些年呢?又不免好笑。
当不再讨厌曾处处看不顺眼的人时,会发现,原来那个人笑起来很可爱,心地很善良,哪儿是记忆里凶神恶煞的模样呢。
当终于能坦然地拾回老朋友的联系方式,轻松地对他们说出,好久不见时,会发现,原谅原来比记恨容易得多。
我们也会踩着黄昏的暗影同大二时一样,几个好友漫无目的地游荡,夕阳被西方吞没,暖橙色的天幕又将整个大地和我们吞没。我们也像几尾吐着气泡乱撞的鱼,游过欢快而年轻的孩子身旁,游过安静茂盛的樟树,和肃穆整洁的建筑旁,傍晚的热气缓慢流失,空气中弥漫着清幽的花草香,令人分外安心。有时是我和妍妍还有李羽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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