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他下班一回家,就发现客厅新添了漂亮的沙发,很高兴。心想老婆牛莉莉次可真有眼光。
他不由自主的走过去绕着沙发看了一圈,每一个角落都那么完美,柔软的米色羊皮沙发,和全屋子的地板、窗帘搭配的和谐而美丽,心情瞬间棒棒哒。
等到绕回来的时候他发现了一点点不和谐:他放在客厅一进门位置的巨大的滴水观音,不见了。
他站起来找,发现它被挪到阳台边上,巨大的叶子被挤到墙边上,像一个人扒在墙边上偷看客厅,像个被抛弃的怨妇,优雅尽失,顿时大不悦。
“牛莉莉,你出来,滴水观音怎么摆弄到这里?”
那个绿色的滴水观音,他倾注了大量的心血,还偷偷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如菲”。短短几年的时间,在他的精心养护下,它从一棵小树苗长成了枝繁叶茂,丰乳肥臀的美少女。它在客厅的一角婷婷玉立,远看顾盼神飞,近看含情脉脉。
他特意它放在客厅一进门的位置上,每天一下班,一进门就看见它——像一个妖娆的女子,又有着茁壮的生命力,站在那儿迎接他。可是现在,她居然把他的如菲摆弄成这个鬼样子,士可忍,孰不可忍!
牛莉莉气势汹汹的从卧室走出来,“这个沙发是带拐角的,不挪走滴水观音根本放不下,我们费了多大劲才挪走,你还有意见”
“你把沙发歪一下不就行了”他立即就抢白道。
“歪一下能看不成什么样子,亏你想的出来” 牛莉莉没好气的白了他一句。
“不行,沙发必须得歪一下,滴水观音必须得放回这里!”他强烈的抗议。
“不行!不许动”牛莉莉突然就嗓门大了起来。
……
一堆堆的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就从各自嘴里冒出来了。两个人立即的就横眉冷对了,接着开始争吵起来。
后来,牛莉莉大声的嚷道“杜怕怕!我要和你离婚!明天就离!”
这已经不是牛莉莉第一次这么大喊了!
以前她每次这么说,他都扎心的痛。他害怕离婚,他不能离婚,离婚后他将一无所有……
然而,这一次,他却一下子笑起来。
“牛莉莉,你也真不嫌麻烦,咱俩现在这样,离婚不离婚有啥区别?都互相不干涉对方的自由不是挺好吗?孩子我全管,除了玩,我也没啥花销,钱都给孩子攒着。”
牛莉莉白了他一眼,兀自进屋去了。
战争宣告结束。
02
他耐心的沏了一壶茶,走进自己的小屋。
茶壶是他刚买的砖红色的紫砂壶,老板说是纯正的宜兴紫砂壶,是著名的手艺人哥弟亲手制作的,壶底还有哥弟的手章。
茶壶是一套,一个茶壶,四个茶杯,六个小碟,非常精致。这个茶壶是著名的“水上漂”。
价格不菲。
去店里买的时候老板讲的天花乱坠,当着他的面,将茶壶盖好盖子倒着摁到水里,茶壶立即的就漂了上来,非常方正的稳稳的浮在水面,不偏不倚。老板说,茶壶之所以能够这样倒在水中,足以证明茶壶的壶盖是多么密切不透水,而且各部分泥土的分量是多么均匀,不然,茶壶早就歪了。
他觉得老板说的非常有道理,可是他只看中了这个茶壶的壶嘴,不像一般的紫砂壶捏制的那般生硬,有一点弧度,壶嘴的口又是非常的平,看起来像是纯正的手工艺品。他喜欢这种与众不同的感觉,就算是一个人喝茶,他也是非常耐心的给自己精心的沏上一壶,听着音乐,慢慢喝。
这一切停当之后,刚才吵架的不快早就跑到九宵云外了。
03
他想了想自己的婚姻,觉得极个别的时候有不快外,还是很满意的。
这得益于这近8年来抽筋扒皮,脱胎换骨的自我救赎。终于想明白一个道理:婚姻,不就是搭伙过日子嘛,纠纠那么多干嘛?想明白了这个道理,也就想明白了许多的不生气的秘诀,日子还是蛮舒服的。
老婆牛莉莉在外人眼里是一个非常完美的女人:漂亮、能干、不缠人、不查岗。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她的诸多不如意之处:懒惰、自私、不懂事。别看出门打扮的仙女一样,其实家里客厅里都扔着脏袜子,床上的被子都来不及叠一下,厨房的水池里堆满狼藉的碗筷……
这些还不够,远远不够,让他感到窒息的还有那么多:
最直接的一个就是老婆脾气大,不温柔;深层次的还有一条,莉莉有点看不起他,嫌弃他,甚至于连妻子的义务都不愿意尽。
甚至于还有一点:是他无法容忍的:牛莉莉嫌弃他母亲,他是一个孝敬的人,他小时候父亲就有病,母亲辛辛苦苦拉扯他们几个长大不容易,各种心酸他都深有体会,牛莉莉居然嫌弃她!这一点他超级不能容忍,想起来就会想掉泪。
他们的矛盾起始于孩子刚出生时,他母亲大老远的过来,从老家带了土特产,还有宰杀好的老母鸡。
他那时候也觉得母亲土了点,怎么带这些东西。可是自己母亲,到底还是欢喜的。
可第二天,他就在楼下的垃圾桶里看见母亲带的东西——那只脱光了毛的老母鸡分外扎眼——刺的他心疼——几乎要崩溃了!
城里的房间太少,容不下母亲多住,他很快就送母亲回老家了。从哪以后,母亲再也没有来过他家,只是打电话,让他媳妇孩子回家看看。
可是,牛莉莉连跟他回老家也是抗拒的,不乐意的。嫌弃他母亲做饭不好吃,嫌弃他母亲炒菜不干净……
他们之间的缝隙慢慢的裂开,想到母亲,他的心时常的痛——母亲拉扯他供他上学不容易,他却不能把她接到家里来过一个温暖的冬天。
后来,他喜欢上喝酒。有时候和朋友喝,有时候自己喝,喝醉了就安静的睡觉。
后来,他们分房住。他习惯了床上一个人的日子,并慢慢开始享受一个人的日子。
后来,他老婆工作升职。工作越来越忙,忙的出差顾不上家。忙的遇见他的日子变得稀少,忙的两个人吵架的日子越来越少。
后来,他遇到另一个女人陶洁。
陶洁问他,我漂亮吗?
漂亮。他说。
其实,他从来不看女人的脸。世界上他见过的女人都赶不上牛莉莉漂亮,可是牛莉莉入不了他的心,从他的心里慢慢远去。
因此,女人的脸是什么样子又有什么关系,他不关心女人的脸。陶洁的脸是什么样子都不影响她在他面前是个活色生香的女人。
陶洁和牛莉莉完全不同:
陶洁喜欢他喝酒的样子,喜欢闻他身上淡淡的酒香;陶洁喜欢抬着头听他讲故事,喜欢他肚子里的冷笑话;陶洁还喜欢他的身体,他的近乎豹子一样猛烈的撞击和索取;陶洁还有一个整齐的家,干净的厨房,一尘不染的客厅。
那时候他才突然发现:原来女人和女人是如此的不同!
见到陶洁,他整个人就变城了一个信心满满、荷尔蒙迸发的活力四射的男人。而在牛莉莉面前,他立即被打回淳朴、善良、吃苦耐劳的杜怕怕。说话办事要征求牛莉莉的意见,无偿而且全心全意的为牛莉莉的母亲、妹妹、唐兄弟们办理各种杂事。
他和陶洁亲热的时候,陶洁在他耳边低语,说:杜杜,你喊我老婆。
他喊不出来。
他喊她宝宝、贝贝、尼古拉、糖豆儿、小甜甜……,什么都可以,唯独不能喊她老婆。
一说老婆,他立即的就想到牛莉莉,他很憎恶,可是,牛莉莉是老婆,老婆只能是牛莉莉!就是那样的在他心中坚定不可动摇。老婆,是责任,除了牛莉莉,他谁都喊不出来。
04
牛莉莉现在工作很忙。
五天里有三天在外面出差谈业务。走的时候电话告诉他一声,回来的时候也不用他去接,都是自己回来。他下班了去干什么牛莉莉也不追查。遇到她回家看见他不在,打电话问的时候,他只需要说一声在哪里就行了。
他有两个朋友。A和B.
他眼瞅着和他们喝酒的时候,他们的老婆三番五次的电话打过来追查,他们出去玩,他们的老婆也打电话给他核实他们的老公的行踪。
他觉得他那两个朋友有那样的老婆实在太累了。
相比之下,觉得自己的老婆牛莉莉还是非常不错的——多么让你感到轻松、自由啊!
有一次他下班回家自己喝了点酒,就在沙发上睡着了。
早上醒来发现他身上盖着小毛毯——他心里暖烘烘的,他想,牛莉莉还是爱他的,到底还是共同生活了这么多年,骨子里的亲啊。
有人问他,你老婆整天出差,从来不担心吗,她那么漂亮。
从来不,谁喜欢谁拿去。他开玩笑的说。
其实,他也有过担心。
他有时候也想,她是真的出差了么,跟什么人在一起?他甚至有时候想,也许牛莉莉早就外面有人了,她在别的男人哪里是否也会像陶洁那样也是个活色生香的女人?!
也许吧。他想。可是不愿意纠结这个问题,他知道,某些事情自己无法承担的事情,还是不要仔细打探了。他承受不了不好的结果。
可是,这个念头也只是偶尔闪过脑际。他已经不怎么在乎这些了。
他发现,这样子两个人互不干涉,真的挺好。他一有时间,就做自己喜欢的事,游玩,钓鱼,户外运动,结识了很多的朋友,每天心情都很好。不在纠结于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
而他,也给她足够的自由。她该出门了说一声,家里的事情就交代给他,两个人相敬如宾,像极了搭档好的一对老朋友。家里有事情了,都积极的出面解决。在外人看来,多么和谐的家庭!这样的婚姻,还是值得继续的。
06
亦舒说,要生活的漂亮,需要付出极大的忍耐,一不抱怨,二不解释。
他想,他并没有付出极大的忍耐,已经活的很漂亮了:他日子过得殷实,老婆漂亮,孩子优秀。婚姻中很自由,他几乎是能够干他想干的任何事情,他有几个非常不错的朋友,哥们儿;他还有一个崇拜他、惯着他的陶洁,只要他喜欢,随时可以找她。而他,只不过只付出了一点:不干涉对方的隐私和自由,只付出这一点,就足够了。
想到这里,他觉得:婚姻还是不错的,这婚姻不就是搭伙过日子吗?别的,纠纠那么多干什么啊?再想想,要和他一起过日子的还是牛莉莉啊。
陶洁算什么呢?不管她有多少优点,不管她多么吸引他,陶洁终究是别人的女人,不过是暂时当了他的右手,替他解决了自己个儿半夜里精虫上脑寂寞难耐时的值班人!
他有时候想,牛莉莉到底需要什么?
他默然了,他不知道。婚姻里最艰难的不是你风华不再,我容颜老去,而是我们真的不懂对方到底需要什么。人这一生,在这个名为婚姻的剧本里,两个人都上演着各自的独角戏。
看到他岳父和他岳母平日里争争吵吵,很明显的老太太欺负老头儿,可是老头儿还是贱巴巴的跟在后面,他就觉得:也许,等他们老了,他也是这样,跟在牛莉莉的后面,贱巴巴的跟着她到各处看看,然后,坐下来数刚刚发下来的退休钞票,数白头发,数大街上匆匆而过的行人……
想到这里,他快步往跑步机上走去,他想,牛莉莉这个人爱发脾气,而且从来不吃肉,到老了之后身体难免会有许多病,他得赶紧的锻炼好自己,老了好能搀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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