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亲戚病重,昨天我第一次走进了ICU重症监护病房。
进入前要穿防护衣,戴口罩,戴防护帽,穿鞋套,涂消毒洗手液,这一系列的防护措施有着紧张的仪式感,明确地提示我,门那边是另一个世界。而且,每天只有30分钟的探视时间,每次只能进去两个人。
我很难去描述第一眼看到病床上的她的感受。围着她的是数不清有多少台的冰冷机器,维持着可见的生命体征。她知道我们的到来,而后猛烈地摇头,有很强烈的想说话的欲望,然而插着管子的她是无法说话的。我们尝试说一些简单的话让她眨眼示意,她不能,眼睛睁着,但不知道能否看见我们。
我能感受到她的每一下摇头都用尽了力气,都是生的挣扎。每天只有这30分钟,她可以感受到丈夫和女儿的存在。而30分钟过后,她又要独自地与病魔搏斗,直到24小时后的那30分钟。24小时太漫长了,30分钟太短了。
表姐病床前的一句“妈,你是不是很痛苦啊”,她哽咽了,我也泪流满面。我决定走出去,把剩余的探视时间留给最重要的人。
医生让家人探视后留下来谈话。像电视剧情节里的一样,信息里既有医学态度上的尽力而为,也有客观事实上的听天由命。空气中有种窒息般的静默,传达着现代医学在局限之处的无力感。
绝望感是如此的真实。在天命之前,病人竭尽所能无法向至亲传达与病魔抗争之情绪,或痛苦或害怕或求助或不舍,这是一种绝望;家人看着至亲痛苦而不可为,听着医学解释而无可为,只能祈求上天庇佑同时也作心理准备,这是另一种绝望。
我的心情沉入了谷底。回家路上久久不能平息。
回到家中,我迅速地沐浴洗头更衣,以及换一张脸,去面对我的女儿小彩蛋。
这种梳洗的仪式,以及随后而至的氛围和气息,前所未有地敲打着我,打动着我。
原来家里有着小彩蛋,是如此充满了生命的喜悦、活力和希望。我对她笑,她也对我笑。她眼神里透着光,仿佛世间的一切对她而言都是新鲜与美好。她在地上的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生机和力量。摸爬滚打,牙牙学语,每一刻都好像在说,妈妈,你看我在多么健康快乐地成长。
小彩蛋的可爱而滑稽的举止,也会收到我们明确而热烈的回应。我们会跟她对话,拍掌,报以笑容和鼓励。一来一往,空气是如此的生机勃勃。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热闹或开心的事儿,但我感受到的全是爱和喜悦。
可能是这一天里经历的反差,让我一下子意识到这份充盈在我家里的,日常的,透明的,生的幸福和希望。这份因新生而来的喜悦和生气,可能在我出院后那一周,因小彩蛋这个新成员的加入而显得尤为强烈。随后,这份生活色彩就逐渐埋没于喂奶换片抱抱洗洗之日常,变得透明,变得习以为常,却一直存在,直到今天才再被我重新看见。
我相信这份生的希望,在我生病的亲人心里,在那个家庭中,在其他所有有孩子的家庭里,都一样存在。
我重新思考了一番关于生育和生命的意义。我清楚地知道,在此之前,我心中的答案是不一样的。而现在,它更立体和厚重了。
今天是我产假的最后一天。在这一天里,彩蛋学会爬了。谢谢你,生的希望。
04.13 22:30 以此文悼念我亲爱的姑妈,一路走好。生者于世上亦会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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