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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菲的欲望(丁玲)

莎菲的欲望(丁玲)

作者: 一个很丧的大学生 | 来源:发表于2017-10-25 11:58 被阅读0次

    莎菲其实是一个十分充满矛盾的女人。

    如果说封建和开放之间存在一条鲜明的界限,那么莎菲就一定处于那条线的中间。

    她敢于正视爱情中有关于肉欲的那一部分,她清楚地明白性与爱无法割舍的联系。所以,她对待旈芳和云霖因为怕发生关系而不住在一起的举动是嘲笑的,她说

    “我忍不住嘲笑他们了,这禁欲主义者!为什么会不需要拥抱那爱人的裸露的身体?为什么要压制住这爱的表现?为什么在两人还没睡在一个被窝里以前,会想到那些不相干足以担心的事?我不相信恋爱是如此的理智,如此的科学!”

    读到这里我们可能会认为她是一个开放的女性。但是她真的有她自己认为的这么开放吗?不是的。她一边在嘲笑朋友的封闭的同时,一边又在渴求着这一份封闭的情感联系所带来的稳定,安稳。而苏莎悲剧的根源就在于此。她不属于任何一边,所以哪一边的快乐她都无法享用,但是两边的痛苦她却都占得了。

    当她真的得到了她渴求的肉欲的时候,她无法享受那份单纯的性欲。她的第一个反应是,我被糟蹋了。她开始觉得自己对肉欲的追求是肮脏而肤浅的,所以她会溺死在认为自己轻贱不堪的漩涡里从而得不到应有的快乐。但她其实并不是被无路可走,相反,如果她肯回头看一眼苇弟,她就能得到来自另一边的安稳的快乐。可她也不甘愿,其实苇弟在她心里正是代表了封建那一边,就像旈芳和云霖一样。她不甘,她嫌那太平庸。

    其实我们再回头看看,莎菲在她的日记里说,她之所以不爱苇弟是因为觉得苇弟不懂她,她要的爱人是懂得她的爱人。可是,这难道不是和凌吉士相矛盾吗?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点,莎菲对凌吉士的爱在她们相遇的第一眼就被确定下来,她们甚至没有经过任何交谈。而即使在之后的交谈中,凌吉士也没有表现出对莎菲的任何深入的了解。但是莎菲呢,即使如此依旧爱着凌吉士,甚至在知道凌吉士不堪的为人后也没有放手。

    爱情的组成无非“灵“与”肉“。

    也就是说,至少在这一份感情面前莎菲的爱并不建立在对方的“灵“的基础上。那么问题来了,既然不需要灵魂的相交,莎菲为什么选择了凌吉士而不是苇弟呢?凌吉士比苇弟多了的那些,是魅力。不是人格,而仅仅是”肉“的魅力。

    “他,这生人,我将怎样去形容他的美呢?固然,他的颀长的身躯,白嫩的面庞,薄薄的小嘴唇,柔软的头发,都足以闪耀人的眼睛,但他还另外有一种说不出,捉不到的丰仪来煽动你的心。比如,当我请问他的名字时,他会用那种我想不到的不急遽的态度递过那只擎有名片的手来。我抬起头去,呀,我看见那两个鲜红的,嫩腻的,深深凹进的嘴角了。”

    莎菲的爱情,是建立在最直白的肉欲上的,虽然她自己不曾承认。

    从这个时候起,莎菲就一直希望得到肉欲的满足。但她内心深处属于封建的那一部分思想告诉自己,一个主动的女人是轻贱的,所以她渴望着凌吉士的主动。当这种欲望长久地得不到满足,肉欲就像一颗种子一样在莎菲心里生根发芽,越骚越痒。她给她这份欲望包裹了许许多多的理由,甚至企图用对方人格的恶劣来说服自己放弃,但都在对方仅仅浅尝则止的触摸下瓦解。

    是深刻的爱吗?不是的,是深刻的欲。

    苇弟的失败有一点在于,他根本燃不起莎菲的欲望。

    所以正是因为这份爱情开始于欲望,所以故事的结尾也终止于欲望。最后莎菲的欲望在作者眼中其实是得到满足了的。结尾处莎菲的感情可以说是急转直下,在凌吉士的温柔真正降临前她方才如痴如醉,当真正降临后,她便瞬间清醒了。这正证明了,这一段感情里其实一点灵魂的成分都不存在。欲望的火焰熄灭了之后,在莎菲心里凌吉士这个人便失去了最后一点价值。莎菲眼中的凌吉士,不过是行走的肉体而已啊。

    莎菲的另一份矛盾之处在于,她其实是个自卑的女人,但这自卑到了极点之后又反以一种极端的自信表现出来。

    这份心境表现在两个方面,一者对友情,一者对爱情。

    友情方面,从莎菲的日记中我们会发现她对待友情的一种十分微妙的态度。从她的口吻中,世上不存在懂她的人,她身边的所有人对她来说都只是一个名为“众“的符号。她似乎高高在上,比所有人都高一级。哪怕是对于最亲近的旈芳和云霖,她也没有真正敞开过心怀,而是经常愿意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去评论她们的生活。

    例如,她对看电影时遇到的同乡小姐们的态度是认为她们的笑容皆是虚假,并当她的朋友也加入那热闹中时,她选择逃离。对待别人对她这一行为的指责,她用的话是“他们哪里知道,我时常在讨好“这句话的潜台词是,莎菲认为自己是放低了姿态去融于他人。她与众人的不和在于她的不同,而这种不同是纵向的而非横向的。这是她的自信。

    但这份自信,来于自卑。这可以从她和剑如的相处中找到一些踪迹。莎菲恨剑如是因为她对剑如的热切没有收到回复。在她的潜意识中,剑如的冷漠打破了她的自信,让她直面到了自己的卑微。她在整个面对剑如的时候,想的是她该怎么不让剑如得意,而又报复到剑如。她其实真正在做的事情,是想在剑如面前重塑自己那骄傲的形象,重塑自己的自信和自尊。所以她想骂又不骂,不让对方看出自己的在意,她要保持高傲,她否认自己的自卑。

    所以在这种心理的驱使下,就不难理解她对苇弟的感情。她既不爱苇弟,又拿着苇弟对她所有的好。她既嫌弃苇弟的不懂得,又忍不住期待他的到来,并给他买水果吃食。苇弟不来,她便伤心。这是因为苇弟满足了她心理对于自信的需求。因为她骨子里的自卑,所以她的自信不是自己能给的,这需要建立在别人给她的支持之上。

    她在苇弟面前,是真正高高在上的。她可以尽情地说,噢我可怜的苇弟。一个经常被同情,而又极其厌恶这份同情的女人,她需要一个男人让她来获得自信。这个男人便是苇弟。

    莎菲其实真正心里并不讨厌她的朋友以及父母亲戚。毕竟,她渴望死的时候身边能被爱她的人围绕,她也时时想念他们。如果莎菲是个健康正常的女人,她也许会是那些电影院前谈笑的小姐们中的一个。所以,莎菲真正讨厌的其实是看着一群人的狂欢,而自己不能在其中。她是个有骄傲的女人,但她的病让她受到太多同情。这就像杨绛的作品《老王》中的那个老王一样,莎菲明白虽然大家都在爱她关心她,但这是建立在一种她低一等的关系之上的。这极大地伤害了她的自尊,将她与世人越推越远,逼入了自怨自艾的绝望境地。

    莎菲的懂得,其实就是这么简单。不要在我面前哭我的弱,不要迁就我的病,把我当成一个正常的女人。

    但是唯一那些没有被莎菲排除在她的世界之外的人,那些都明白莎菲可能快要死掉了的人,没有人能够做得到。

    这时候就出现了莎菲与凌吉士的爱情的除了肉欲之外的第二层意义。在莎菲的角度来看,凌吉士是一个从没有在她的病方面发表过任何类似同情的言论的,在对凌吉士的爱情里莎菲找到了自己的价值。凌吉士对她的主动追求,让她感到自己正在被需要,让她感受到自己作为女人的魅力。‘

    有句话叫,我不是爱你,我只是爱上了爱你的自己。莎菲正是如此。所以她很急切地要凌吉士更进一步,又忍不住地玩着捉迷藏的把戏。所以凌吉士的不前进让她片刻都不能忍受。她需要啊,她,一个将死之人,一个一直处于社会边缘的人,她需要抓住这仅有的一根稻草来不让自己溺死。她需要这份存在感来活下去。

    还有一点让莎菲选择凌吉士的原因在于,莎菲渴望变化。她每天反复阅读同一份报纸,甚至以热牛奶的方式来打磨时间。她个人对于这种百无聊赖的生活是极其厌倦的,任何一点小的变化都能给她带来愉悦,就更不要说是一个闯入她的世界的男人了。这个男人还与她平常见到的不同,凌吉士是一个来自于别他国家的绅士,他对于莎菲来说仿佛是与外面世界的连接口。他身上一切新奇的东西,新奇的气质,对莎菲来说都让她欲罢不能地着迷。

    这一点的另一个证据在于,在最后莎菲拒绝了凌吉士之后,她依然踏上了去往远方的旅程。她意识到了自己对于现在生活,以及生活环境的厌恶,她终于决定离开这一切。这对莎菲来说,是一件好事,是一件她终有一天会做的事情,而凌吉士就是这个决定的导火索。

    所以莎菲最后,她不是女权主义的革命者,也不是一个封建时代的战士。她只是一个病着的,社会边缘的最卑微的可怜人。莎菲的日记让你从她的视角去看待她的人生,所有的悲喜所有的情欲都被无限放大,让人觉得那是件大事。但是当你读到最后,跳脱出莎菲又回到你自己,再去想想这样一个女人和她的故事。你会发现这真的是太小一件事,太卑微一个人,不过是一粒尘土,丢到这大千世界的现实中,消失了痕迹。就像莎菲最后说的,

    “在无人认识的地方,浪费我生命的余剩;因此我的心从伤痛中又兴奋起来,我狂笑的怜惜自己:“悄悄的活下来,悄悄的死去,啊!我可怜你,莎菲!”“

    是的,莎菲只是一个悲剧的可怜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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