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有名门柯氏,家风清严,清白传家,是为书香门第之典范。
绾颜就是以为典型的柯家女儿,也许除了肩上“名门闺秀”的担子,她并不觉得自己和其他姑娘有什么不同。
柯家人丁兴旺,女儿很多。柯绾颜便是最不起眼的那个,毕竟她的大姐是御前女官,二姐为将军夫人,三姐是侯爷夫人,四姐五姐嫁得都是名门望族,就连她的小妹也已经被看中到了年龄就选作宫中女官了。
柯绾颜的亲事也已经被定好了,嫁得是督台文昌右相之子。等到年节过后,王家便会来提亲了。
满洛阳城谁不夸赞这是一门好亲事?如今文昌右相正是圣上面前的红人,娶了名门柯家的女儿,那便又是一段才子佳人的佳话了。
备嫁的时日里,绾颜只觉得闷得慌。从前从不会觉得绣花是这样一件枯燥无味的事情,绾颜知道,她是不想嫁的。
若一定要说出什么理由来,大约便是因着后院的那个马夫了吧。
那马夫是新来的,绾颜犹记得,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是大姐回来省亲的那一日。
他慌慌张张地正从大姐的院儿里出来,抱着一个破旧的塞得鼓鼓囊囊的包袱,对着院中的侍卫不停地鞠躬:“抱歉抱歉,我是新来的马夫,不认识路,不是有意冲撞大小姐的!”
这么道着歉向后退着,却又撞到了正要往大姐院儿里进的绾颜的身上。
柯家的后院,便因着一个马夫乱成了一团糟。
这个迷路的马夫便在来到柯家的第一天,就被关去了柴房反省学规矩。
“你叫什么名字?”
绾颜会来柴房给这个马夫送饭,最初是因为她觉得马夫是因为撞了她才受罚的,心中不忍。
“禀六小姐,奴才金山,多谢六小姐赏饭。”
仔细瞅着这个魁梧大汉,绾颜发现他长得并不丑,至少比她那个娘里娘气的未婚夫要英俊许多。衣着虽是破布阑珊的,眼神却清澈大方,想来也是个坦荡荡的汉子。
后来再来柴房给金山送饭,绾颜便不知道是为何了。她就是想要日日见着这个马夫,听听他说说乡下有趣的故事。
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别人的世界那么有趣。抓鸟蛋偷瓜果,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金山,我不想嫁人了,你带我走可好?带我去你们那个村子,我们一同种地。”
绾颜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金山正在卖力地刷着那匹圣上赏下来的汗血宝马。深秋的天儿,他的手浸在凉水里,拿着马刷冻得通红。
而他脸上的神色,也仿佛被冻住了一样,僵硬在不可思议的表情上。
“小姐,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您是贵人,不可以这般胡来的。”
“小姐,金山来柯府,是为着一个丫鬟,她叫翠儿,打小就和金山定了婚约,我要带她走的。”
养尊处优了十六年的柯家六小姐,似乎在这一刻终于明白“得不到”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柯家所有人都知道,向来规规矩矩,没有过丝毫行差踏错的六小姐疯了。她将她花了几个月的功夫为成亲准备的绣品全都烧了,还打伤了前去劝阻的三小姐,砸了老太爷最喜欢的一尊白玉瓷瓶。
这是绾颜第一次被罚跪,当着宗祠先列的面儿,她垂头丧气地绞着手里的帕子:“娘,我不想嫁人。”
柯夫人手中拿着藤条站在绾颜的面前不住地叹气,想要下手打她却因为没有这般惩罚过女儿而下不了手:“绾颜啊,你这些日子到底是怎么了?那王家公子的亲事是早就说定了的,你也没有反对过啊?”
抬起头凝视着祖宗的灵位,入眼的便是“烈女钟氏柯如心”的烫金灵牌,在一众烈女牌位中耀眼极了。柯家的女儿死后都作“烈女”,不仅在夫家有灵位,同样在柯家也有。
而这位烈女柯如心可以说是所有柯家女儿的典范,按照辈分来说,她是绾颜太奶奶的太奶奶那一辈的。
那时候就连大唐还没有立国,柯如心嫁给了一个当时显赫的家族,贤良淑德颇有主母风范,但是不得相公喜欢。
后来那个家族渐渐没落,她独靠一人之力,重振家风,得到当朝皇帝的夸赞,赢得了相公的宠爱。
故事自然没有这般圆满结束,他们举家迁移南下的路上遇到了强盗。强盗垂涎她和她女儿的美色欲对她们行不轨,她们二人刚正不屈,以死相抵,两人都香消玉殒。
据说她们身死之处就是如今的洛阳,而洛阳郊外也有一座贞节牌坊从前朝流传至今,便是为她们二人所立。
“烈女”的名号也由此传给柯家,以至于柯家后代的女儿在死后都称作“烈女”。
绾颜不想当烈女,遇到金山以后,她才知道,从前引以为傲的“烈女”“书香名门”到了如今,却都成了她挣不脱的繁重枷锁。
“娘,您爱父亲吗?大娘爱大伯吗?三娘爱三伯吗?姐姐们,都爱她们的夫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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