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在深秋,桂花飘香的季节。在家里排行老三,上面两个都是姐姐。我从大概懂事起,心心念念的一件事就是改名字。那个年代,重男轻女的思想很严重,再加上爸爸是家里的独苗,妈妈能不能生儿子就直接决定了妈妈在这个家庭的地位乃至村里的地位。
村里也有三胎都生丫头的,还是我们的村长。为了贯彻国家“生男生女都一样”的宗旨,村长带着自己的老婆第一个报名打了大队的节育针,并在村头大肆宣扬,号召村里的小年轻向国家看齐,当然更直接的原因就是他在这个任务上有指标。爸爸就是在这个时候被村长半哄半胁迫着也去打了节育针。
奶奶要孙子的念头彻底断了,我也因此成了家里的老幺。听大姐说,那段日子奶奶天天坐在炕头看着我出神,嘴巴里像念大神似的说:“哎呦,对不起祖宗,香火从我儿这里断咯。没有脸面见列祖列宗哦!”
奶奶三天没吃饭,本来就瘦弱的她更加弱不禁风。妈妈也觉得对不起他们老张家,喂猪、打草、烧饭、洗衣更勤快了。
我的名字到了一岁的时候还没有,村里的大人们都叫我三妮儿。直到我现在三十郎当岁回老家的时候,上一辈的人还是喜欢叫我三妮,纵使我已经用自己的正名用了十几年。
我在过一周岁生日的时候,院子里的桂花又开了。妈妈收拾好碗筷,对着抽大烟的爸爸说:“三妮儿都一周岁了,也要去上户口了,这名字也要起个正式的了,不然以后上学咋弄。”
两个人加上奶奶都不是有文化的,于是我也就有了一个特别具象的名字叫做:张桂香。取秋天的桂花香的意思。
我觉得这是一个土气的再不能土气的名字。在我眼里,桂啊,香啊,玲啊什么的都是妈妈那一辈才有的名字,偏偏我一个人的名字就占了俩。那时候,我特别讨厌别人叫我的名字,硬是给自己取了一个电视剧里的名字,叫浅浅。因为我的名字,连带着桂花我都讨厌了起来。
我从小学开始就展现了读书的天赋,书读得多了,身上也有了一些字臭毛病,就像儿时小友说的,我渐渐把自己封锁到了书香中,大有离群索居的姿态。我不以为然。
等到初中的时候,名字带给我的不舒适仍然没有解除,直到我读到了一篇李清照的宋词鹧鸪天里的几句。
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
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梅定妒,菊应羞,画阑开处冠中秋。
骚人可煞无情思,何事当年不见收?
李清照是我喜爱的词人,她在这首诗里,一字荡开所有的花,甚至连她平时最爱的梅花、菊花此刻都被她抛至脑后,只为引出此次的主角桂花。情疏迹远只香留,这句话让我想起儿时院中深秋时节开的淡淡黄花,小小一簇一簇,清香扑鼻。
至此,我才对桂花有了不一样的认识。
@MissDo
在作《离骚》的屈原看来貌不起眼不值得收录的桂花,在词人李清照看来,却是“花中第一流”。万事万物在万人心中,都自有一番不一样的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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