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女人

这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老街是靠着旁边的城中村形成的一条商业街，欣怡的超市就开在这里。

超市的顾客主要是村里的房东和房客，常来常往，逐渐就成了熟人，有时不买东西也会来转转，聊聊天。

有一段时间，一个女人每天都会来买一包花生米、两个卤鸡腿和一瓶啤酒。女人四十多岁，不到一米五的个子，微胖，长相一般，可是说话很好听，客气又热情。

有时候是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儿来买同样的东西，女孩儿长得端庄秀丽，高挑个儿，和那个女人一点都不像。

欣怡有些好奇，有次就问那个女人：这是你女儿吗？女人说是的，不过不是自己亲生的。欣怡这才知道，女人离婚十几年了，这个女孩儿是她抱养的，在村子里的学校上学，女人就租住在超市斜对面的那家民房二楼上。

一来二去，欣怡对这个女人的情况了解得更多了：女人每天买的这些东西是给她家男人的，那个男人就好这一口。

欣怡羡慕地对女人说：你家那位能让你这么伺候，一定是个很值得你爱的人，我家这位就没有这样的待遇。

女人害羞中带着自豪地说：那倒是，他很有本事，长得也很帅，是个高级军官，这段时间在家休假。我们已经处了一年多了，不久就准备结婚了。

过了一段时间，女人不是天天来了，偶尔来买点日用品，她说男人回部队了。

快过年了。有一天女人来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欣怡说：妹子，跟你商量个事。

欣怡有些诧异：啥事？你说。

女人说：男人随部队去外地拉练了，一时回不来。打电话说让女人帮他买些东西，提前给几个老领导拜年。可男人走时留的生活费给娃看病花了，她自己上班的地方还拖欠工资，娘儿俩就剩了二百来块钱生活。所以想先赊欠些礼品，等过几天男人回来就来结账。

欣怡面性软，想想都是熟人了，又看着女人为难得满脸通红，就不忍拒绝，说：那你拿吧。

女人拿了有三四百块钱的礼品，不住口地道谢，一再说过两三天就来结账。

过了两三天，女人来了，说男人打电话回来，说年前回不来了，得到年后初二三才能回来。

女人又开口向欣怡借钱：要过年了，得给娃买件衣服，自己就算了，可娃个子长了，去年的棉衣穿不上了。麻烦妹子再借我一千，让我给娃买件衣服、置办些年货，过两天男人回来一定马上还。

欣怡觉得有些奇怪，就问：那你咋不向你的亲戚朋友借呢？

女人涨红了脸，说：前些年自己离婚，娘家人都反对，闹僵了。以前也交往过几个男人，最后都没成功，让亲友们都看了笑话，所以不好意思跟别人开口借钱了。

她反复说：我男人是部队上的高级军官，还有警卫员呢，你放心，他一回来就有钱还了。

想着前面欠的三四百，欣怡也不好意思再不借，就又把钱给了。想着好歹让这娘儿俩过了年，毕竟娃在这儿上学呢，应该也跑不了。

年后初二一开门，女人来了，却还是空手。说是男人在路上出了意外，腿骨折了，一时回不来，警卫员给她打的电话。

女人说着就哭了起来：这冬冷寒天的，他受了伤该多糟罪！我真想去伺候他，可带着娃也不方便，人家部队上还对他住院的地址保密，真是急死人了！

她这番话让欣怡也不好意思催她还钱了，只能宽慰她想开点，照顾好自己和孩子。

临走时女人又拿了几份礼品，说是要给娘家出门用，她说虽然当初闹僵了，但是还有父母在，礼数不能缺了，不能让弟弟弟媳在老人跟前说话。

欣怡看着已经挂帐近两千了，怕拒绝了前面的账更难要，只得又勉强答应了。

就这样，两三个月里，女人三番五次来说各种理由男人回不来，又继续赊账、借钱，最后欠账已累积了近四千元。

欣怡越想越不放心，就去找那女人的老房东打听。

老房东说：前一阵是有个男人跟那女人一起住，看着也没干啥，每天就是吃饭睡觉、出去打麻将，这阵子又不见了。

欣怡心慌了：这女人别是个骗子吧？

她去找那女人，女人正在走廊的炉子上做饭，头也不抬地小声说：我也不是有意拖着不还，实在是男人没回来，没有钱。我的那点工资还不够我们娘儿俩的生活费，给娃有一个多月都没吃过肉了。

一提起那个小女孩，欣怡心软了，不忍心再催账。

可是回来一想，自己好心帮人家，现在人家却一再食言，欠账不还。想想自己天天起早贪黑的辛苦，万一要不回来，那么多钱好心疼！

越想越憋气，自己忍不住哭了起来。

老公问咋了？欣怡这才把整件事情说了出来。之前怕老公骂，她一直瞒着他。

老公一听就炸了，直接就去找那女人。

那个女人见欣怡老公气势汹汹地找来，也慌了神，赌咒发誓说绝对没说假话。

她还拉着欣怡两口子到附近的一条街上，去看那男人给她几十万买的商铺，门锁着，她说男人回来就开始装修，准备开个服装店。所以请你们绝对放心，绝对不会不还你们钱的！

欣怡有些相信了，就跟老公说：那就再等等吧，人家回来就还了。

老公却不吃这一套，给那女人下了最后通谍：给你一周时间，再不还钱就小心你女儿！

过了几天，女人带着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来到了店里，小心翼翼地说那是她弟。那个男人板着脸一言不发，看了欣怡记的账，掏出钱来把账清了。临走时说：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不许再让她赊账了，再欠我可不管了！

女人尴尬地说：我弟不相信我，不放心把钱给我，一定要自己来。

自那以后，那个女人再没来过店里，有时从门口过都是低着头急匆匆地走过去。

两个多月后的一天，那个女人的老房东来店里聊天，给欣怡说：那个女人被骗了，她娘家拆迁分了钱，她把自己的那三四十万交给了这个假军官，人家说帮她投资、买商铺，其实都骗走了，再也不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