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杨用兜里最后的五块钱，买了两瓶啤酒。倚着超市的墙慢慢喝完，人已微醺。扔掉手里的易拉罐，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城郊破旧的小区里，大杨眯眼看着那个一直没有亮灯的窗户——那个独居的老太太应该是睡下了。
大杨不想在等，两瓶啤酒没有多少酒精含量，也许酒劲很快就会散去，那他今天的行动肯定要失败了。
单元门的锁早就坏了，大杨旁若无人地爬上三楼，左右看看，掏出工具轻手轻脚地撬着301室的门。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家住着一个单身的老太太，年龄和大杨的奶奶差不多，看起来退休金不少。
这些信息是大杨踩点一个星期得出的结论。其实大杨也不想这么做，而且他也从来没这么做过，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真踏马不是人。
大杨其实不大，过完这个春节才16岁，正常别人家的孩子这么大还在上学，可大杨连小学都没有念完就出来闯荡江湖了。
不出来不行，爹妈离婚，各自成家，没人要他。从小就是奶奶抚养他，可是一个病恹恹的农村老太太又能做什么呢？
大杨没文化没手艺，年纪又小，只能有一搭无一搭地干些零工。好的时候多挣点钱，给奶奶买只烧鸡改善一下伙食，抓点药。不好的时候就勉勉强强能填饱肚子。
封门闭户三个月，大杨一份工也打不到，奶奶的病又加重了。心焦的大杨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乱逛，偶然发现银行门口老头老太太排成一长串。
大杨几乎没进过银行的大门，他赚的那点钱还不至于要开个账户。但他知道银行是干嘛的，钱来钱往嘛！
大杨鬼使神差般地凑近，光天化日之下抢钱他是不敢的，他的心里倒是生出一点奢望：万一谁取完钱掉了一张呢？
钱没捡到，不过他倒是听见两个老太太唠家常，开始他也不以为意，奶奶没事也爱唠叨，翻过来覆过去不过就是些陈芝麻烂谷子，他听得腻歪。
可声音这东西不是你不想听就没声了，偶尔一两句飘进大杨的耳朵，大杨立马聚起了精神。听着听着，大杨脑子里描绘出一个单身老太太的生活。
独居，有钱。
大杨仿佛入了魔，悄悄地跟在老太太的后面。老旧的小区没有安保，他尾随着老太太一路进了小区，上了楼。
老太太的脚步停在了301的门口，大杨的心怦怦乱跳，装作若无其事继续往上走。待关门的声音响起，大杨发现自己的腿已经软了。
连续一个星期，大杨都在楼下转悠，渐渐摸清了老太太的生活规律。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要么就是被魔鬼附了身。
今天晚上，给奶奶做好饭，米袋子见了底。大杨摸摸兜，还有五个钢镚，那是他最后的财产。
大杨漫无目的在大街上晃悠，不知不觉又走进了这个小区，看着老太太的窗户，一直没开灯。
大杨用最后的五块钱在小区门口的超市买了两瓶啤酒，倚着墙慢慢喝完，微醺间胸中的魔鬼缓缓举起了小叉叉。
“咔哒”一声微响，门开了。大杨支棱着耳朵听了一下动静，还好，没人注意。
慢慢推开门，大杨闪身进了屋子。还不曾来得及看清屋内的摆设，大杨就闻到一股异味，那应该是煤气的味道。昏暗的光源下，能看到一个人躺在厨房的门口。
大杨惊了一跳，想夺门而逃，却又不甘心。三步两步窜进卧室，翻找起来。老式梳妆台的抽屉里，一沓红彤彤的票子刺激了他的双眼。
揣好钱，大杨跌跌撞撞跑了出去。来到小区门口，大杨回头看看，那扇窗依旧黑着。奶奶的脸渐渐替换了独居老太太的样子。扇了自己两个嘴巴，深吸口气，大杨又回去了。
若干年后，大杨已经成了老杨。当然，老杨也不老，四十多岁，却已功成名就，名满江湖。
谁都知道老杨是个真汉子，仗义疏财，抱打不平，而老杨永远都记得自己16岁那年的事。
当年老太太醒过来，发现门锁被撬的片警问她，“这孩子是谁？为什么在你家？”老太太怔了片刻，忽然抱住大杨，哭道：“大孙儿诶，奶奶差点见不到你了！”
佛说，一念成魔，一念成佛。佛与魔双生，一体两面。心存善念，成全的不仅是他人，还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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