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影横斜,暗香浮动。梅花吐蕊的时节,我似又见到那一抹倩影。依旧眉眼含笑,薄唇轻启;犹爱踏雪寻梅,静观舞鹤。也许还会纯真的叫我一声“君复……”,可惜,梅花开败,我终究还是错过……
那一年冬夜,雪落无声,我倚窗观雪,饮酒赏梅,好不惬意。
就在那一片梅花之中,她红衣如火,娇俏可人,竟让一向爱梅的我都感到梅花的黯然失色。
“哈哈,这踏雪寻梅的感觉还真的挺好的。”说罢,她就随着大雪舞动,轻盈的舞姿如同仙鹤。我坐在窗下饶有兴趣的看着她,嘴角不觉扬起。
出于逗她的心理,在她跳到最欢的时候,我静静的出了屋子,走到她背后轻轻一咳。
“谁?”她意欲转身,却不料顺势滑倒。
“哎,姑娘……”
没想到这一吓直接让她摔晕了过去,考虑到天气寒冷,我无奈之下,将她背进了屋中。
“你这个坏人,信不信我能杀了你?”我未曾想到,她开口第一句话,竟是这样。
我又好气又好笑的道:“姑娘你觉得我哪里像坏人?”
她打量我一番,才道:“那你昨晚为什么在我背后偷袭我?”
“偷袭?”我被她的想法逗的一笑,道:“我没有偷袭,只是看你跳舞很美,所以想近前看看而已。”
她听到跳舞两个字,立刻眼神清明了起来,连忙一个贼笑,问道:“你真的觉得我跳舞好看。”
我微微颔首,道:“和这满园的梅花相称,确实有一种鹤舞红梅的清绝。”
“哈哈,第一次被人夸。你叫什么名字?”
“你就叫我君复吧。”
“君复……”她低吟一遍,抬头笑道:“我叫这个合适吗?”
我点头,她又是一笑,道:“我叫清浅。”
我默默记下这个名字,顺手递了一杯热茶给她,便去了窗下读书,至于她何时离开,我竟然丝毫不知。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我时常会想念她的身影,一抹嫣红,撩动心弦。这种思念一直延续到我去观鹤之时。
那日风吹细柳,春光融融。我远远就听见她的声音。
“君复,君复……”
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抑制住激动的心情,走到她的身边,问道:“你怎么也在这儿?”
“观鹤啊,我每天都来的。”
“怎么?你喜欢鹤?”
“当然了,我喜欢它们飞起的姿态,飘逸灵动,温润出尘。我的舞艺可全是它们教的。”
“哦?”我颇敢惊讶的望着她,见她随意的摆出了一个白鹤即将起飞的姿态,我才知道我为何看到她的舞蹈会如此痴迷了。
“清浅,你每日到这里,你的家人也允许你乱跑?”
“我早就没家人了。”
“你没有家人?”我心中一痛,尽管已经明了,却依旧感到难以置信。
“我从小就没有家人了,流落街头,我打架偷东西样样都会,一群人中没人比得过我,厉害吧?”她一直都喜欢笑着和我说话,可现在这笑,却让我格外难受。
我定定的望着她,想着我也是真傻,怎么会看不出清浅眼神中的那一丝惆怅与戒备。
“今日开始,你就住在我那里吧。帮我做饭研墨,不要再去和别人打架,更不要去偷东西了。”她愣愣的看着我,眼睛里氤氲着清泪。我不忍再看,就将目光转向了白鹤。
她随我回了家,每日给我研墨,伴我读书,痴痴的眼神,让我感受到了她对我的爱恋。可是,功名未成,儿女情长又有何意义。
清浅也常常试探我的心意,总是问我有没有喜欢的人,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我暗自叹息,你的心意我怎会不知,可是我收留你只是处于同情。
出于同情,这是我唯一能说服自己的理由。
所以清浅每次问到这些问题,我只能搪塞过去,实在躲不过,也就淡淡的回一句:“儿女情长,不过云烟而已。”
清浅每次听到这话,总会不知不觉的停下研墨的动作,一双眼睛空洞无神。我心疼不已,却也不知为何。
三番四次的躲避,清浅敏锐察觉到了我的逃避,一直沉默着。直到又一年雪夜,梅园之中,她忍不住的质问。
“君复,你……”
“清浅,我不会娶妻。”我淡淡的打断了她的话,我怕自己心软,怕自己会一时冲动。
她却惨然一笑,红衣也掩盖不了那份失落。
她负气,怒问道:“难道你就打算娶这一园梅花孤独终老吗?”我心中痛到极致,满是失落。口中却依旧坚持:“是,我宁愿守着梅花,孤独终老。”
她的手紧握,骨节泛白,最后却哭着跑了出去。我没想到这会是我最后一次与她这样对话。
她跑出去三个月未归,初春都已来临,我寻她三个月,竟然在一个满是乞丐的巷子里找到了她。
红衣早已破烂不堪,清浅满脸伤痕,全身血迹,早已奄奄一息。满是说不出的狼狈,显然,她是被人打成这样的。
“清浅,清浅……”我低声唤她,她听到我的声音,微微睁眼。
“君复……”
“我在。”听到我的答应,她挣扎着从怀中拿出了一支羊脂玉簪,白净的玉簪满是血迹。
“你就是为了这个?”
她浅笑,道:“这是我给你买的,谁都不可以抢走。”我百感交集,眼睛早已模糊不清。
“君复”,她艰难的喊了我一声,道:“其实我真的很喜欢你,可是你总是躲避。我……我一直都很想和你在一起……一起游历四方,到老了的时候,可以一起找一个地方定居,种满园梅花,养几只白鹤,我们……我们可以总梅子换钱,可以让白鹤给我们买菜……多好……可惜我……”
这次我没有打断清浅,可她话未说完,声音就已经黯淡下去,血色褪尽,气息全无。我绝望的流泪,这么多年,第一次对她说出了喜欢,可是她已经听不见。
后来我游历于江淮之间,不惑之年以后,才定居于孤山。我以梅为妻,以鹤为子。我种了满园的梅,大多用来换钱,我养了两只鹤,它可以帮我买菜……
可是清浅,她再不会回来。我吟诵的每一首诗词,皆如血泪。不论是为这梅花还是为她,我都甘之如饴:
“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尊。”
“吴山青,越山青,两岸青山相送迎,谁知离别情。
君泪盈,妾泪盈,罗带同心结未成,江头潮已平。”
清浅,我用一生还你这份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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