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灰蒙低沉的下午,北风呼呼。路上行人,身裹大衣,头戴绒帽或毛线帽子,有的人脖子上还围着毛线围巾。他们行色匆匆,嘴里呼出的热气,在面前形成一缕缕白雾散开。
路边见不到一朵花,只有倔强的树伸着光秃秃的枝丫。偶尔有一两棵冬青树鹤立鸡群般,傲骄地昂着头,在北风中摇曳着自己翠绿的身子,想舞出自己的魅力。
安南县长途车站。
一对男女从车站出来和北风撞了个满怀。女子情不自禁用左手紧了紧衣服领子。男子望着她笑:“冷吧?”女子点了点头。
男子高而瘦,宽额头,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他黑色棉袄配深蓝色牛仔裤,背一个黑色布包,右手提着一个长方形包,左手紧紧牵着女子手。
那女子只比他矮半个头, 脸色略显苍白无彩 ,穿着厚棉衣,仍看出身材修长高挑。
他们坐了二十多个小时的长途车,都显得十分疲惫。
“良玉,从车站到你家有多远?有车搭吗?”男子站在车站门口,望了望灰蒙的天空,他感觉有雨丝飘洒到脸上。
“公交车没有,有私人摩的。”良玉望着路上来来往往的车,微皱柳眉。
少时,他们拦到了一辆摩的车,把寒风冷雨抛在了身后,向温暖的家而去。
到了自家门口,张良玉拿着长方形包先下车,见母亲坐在厨房门内择菜,便喊了声:“妈!”
陈月娥边择菜边想着事,听到声音后抬头,丢下手中的青菜站了起来,笑得见牙不见眼:“良玉,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要过了小年才到家呢。”
“阿姨好。”刘万年提着行李站在良玉旁边,笑着问好。
“你是……”陈月娥一脸狐疑,随即便明白过来,心里老大不高兴,但脸上还是笑着。
张达铁在里屋听到良玉的声音,开心地走出来,笑着说:“明天过小年,今天能到家,真好。”
当他脚刚迈过正屋门槛,整个人就僵在那,脸一下子睛转阴,乌云密布。
“爸。”张良玉扭转身微笑着喊张达铁,但看到他阴沉的脸,她脸上的笑瞬间凝固了。
刘万年大方、脸带微笑喊:“伯父。”
张达铁不理他,表情冷漠,双眼透着凌厉的光,双手横抱胸前站在门中间。
张良玉看着父亲这架势,心里咯噔了下,知道该来的终究来了,既来了,那就硬着头皮面对。她伸手拉着刘万年,想从父亲身边挤进屋。
“你进,他不许进!”张达铁语句中带着天寒地冻的冷,让人瞬间感觉好像到了冰窑里。
陈月娥一脸惊讶,站在厨房门边望着良玉,不知所措。她没想到,张达铁会这样对待这个远道而来的男孩子。
“爸,外面还下着雨呢。让他进屋歇下吧。”张良玉望着父亲,乞求似地叫道。她心想:只要进去了就不怕了。
“外面下雨关我什么!”张达铁冷若冰霜。
刘万年一脸尴尬,想进进不去,走又不可能。他的头发上已有一层细小的水雾。
张良玉恨恨地跺了跺脚,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个大老粗,没法和他讲理。她只好自己先进去,把自己的行李放下,然后从家中取了伞,拉着刘万年准备往路口走。
先带刘万年去县城住旅社吧。不能一回来就和我爸针尖对麦芒。如果我和他针锋相对,对我没有一点好处,解决不了问题,还闹得左邻右舍都看笑话。张良玉心里想着,脑子里还浮现邻居们看笑话时那种兴灾乐祸的脸。
“你不能走!你要敢走的话,就别回来!”张达铁见女儿拉着刘万年一起走,便大声喝斥道,甚至要跑出来拉良玉回去,好在被陈月娥硬拉了回去。
去县城路上,他俩相拥撑一把伞。张良玉唉声叹气,说:“唉,我爸脾气越来越坏了,一点都不讲理,真是没办法。不过,他本就是个大老粗,你不要难过,不要生他的气。”她怕刘万年面子上过不去,只好这样安慰他。
其实她在心里恨恨地说;要不是怕我妈伤心,我就不回去给你看,看你能把我怎么样。不知什么原因,她从小就和父亲水火不容,似是八字不合,她有时甚至怀疑自己不是父亲亲生的。她做什么,父亲都不满意,对他们姐弟,父亲也是非打即骂。
刘万年憨笑着安慰良玉:“没关系。做父亲的都差不多,这也是伯父爱你的表现,只是他不善用言语来表达这种爱。”说完,他把良玉拥得更紧了。
“就算是吧,谢谢你能理解!”张良玉感叹一声,不再说话。
俩人在清冷的冬雨中走着,四十分钟后,到了县城北门。
“这有家旅店,就在这住吧,不要走远了。”刘万年抬头,看着路边一家写着“红英旅店”的牌子。
“这家好像就是我们村红英开的。算了,等下让她看到我了,事多。还是另找一家吧。”张良玉说着,拉着刘万年继续往前走。
没多久,找到了一家叫“和平”的旅店,卫生环境都还不错,且较实惠,一个晚上才 20 元。
张良玉帮刘万年安排好了,准备回家。她要回家和父亲做工作,要说服父亲接受刘万年。
“良玉。”刘万年拉住她的手,拉至身前紧紧地拥着,似乎良玉这一走,就再也见不到一样。
“要是你说服不了伯父怎么办?你可千万别再气他啊,我们慢慢想办法。要不,明天,我再去见伯父。”刘万年轻声说。他知道良玉和她父亲都是犟脾气,互不相让。他不想他们父女关系搞僵,他希望大家都开心!
“我知道。我会让着他的。”良玉眨着眼笑说,“你对这里不熟,一定要在这里等我来了,才可以离开这旅店。我明天上午过来。”
张良玉回到家,很想找父亲理论下,但想想算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事得慢慢和父亲说。
张达铁见女儿回来,他便阴沉着脸,劈头盖脸骂了起来:“刚出去打工时,就和你说了,不可以谈外面的男朋友。你当耳边风了!谈外面的也谈个条件好的,谈个一无所有,穷山沟里的家伙。要房没房,要钱没钱,就一个七老八十的娘,还病怏怏的,你这不是去送死吗?”
张良玉不出声,由着父亲喋喋不休发牢骚。她知道父亲是怕她结婚后受苦。但她又在心里说:你当年不也是家徒四壁,一无所有吗?如果当年我外公象你样,不让我妈嫁给你,你到现在可能还是光棍呢!哼!
“那么多人想给你介绍朋友,你不去看一眼,就一口回绝人家。你那个朋友的哥哥,介绍他表哥给你,那么好的条件,你却不同意。丢西瓜捡粒烂芝麻,你是掉进粪缸里脑子进粪了。”
“得了得了,是我脑子进粪了。他条件好,我高攀不上。”张良玉见父亲像婆娘吵架,越说越难听,忍不住接了句。
“你看你什么态度?出去几年,翅膀硬了?长能耐了?”张达铁横眉怒目瞪着她吼叫。
“那个人比我大十五岁,虽然在银行当行长,可是,快四十岁还没结婚,你不觉得有问题吗?就算身体各方便没问题,那也肯定是以前横挑鼻子,竖挑眼,挑别人,错过了良机。现在高不成,低不就,看我还不错,就想找我。我才不干呢!”张良玉皱眉,厌恶地叫道。
“大十五岁怕什么?我比你妈也大十多岁,不也过得很好?”
“如果我喜欢他,他就是大我二十岁,你不同意,我都愿意嫁给他。可是,现在我连他是不是横鼻子竖眼睛都不知。而且我心里有自己喜欢的人,我不会考虑其他任何人!”张良玉抬头迎着父亲愤怒的目光,语气坚决如铁。
“良玉啊,喜欢有什么用,感情不能当饭吃。”母亲这时也出来帮腔了。
“感情怎么不能当饭吃?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天天喝粥都可以。《天仙配》里不是唱‘寒窑虽破能避风雨,夫妻恩爱苦也甜’吗?”张良玉望向母亲,眼神坚定。
“喝粥?怕到时粥都没得喝!”父亲愤怒地叫道。
“我相信刘万年有能力让我幸福!他爱我,他就不会让我苦着!”
“相信有什么用?要用事实说话,他现在一无所有,起步维艰,想过上好日子,不熬个十年八年,别想!还有,他那瘦弱如风摆柳的身子,挑不得扛不得,一点重活都干不了。”
为什么要干重活呢?人家有能力,只要用脑就可以赚到钱。张良玉心里想,一脸自信满满。
你以为我那个朋友的哥哥又很好啊,上次我回绝了他的好意,没同意和他表哥见面。结果后来他来找我,说他喜欢我,想我。他都有妻子的人了,还这样,他表哥又会好到哪去呢?有钱有什么用,到时天天让我守空房。张良玉脑子想起朋友哥哥那丑陋的嘴脸,和那种独守空房的画面,心里就厌恶并戚戚然。嫁给这样的人,不如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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