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宜臼,好勇无礼,不能将顺,权发去申国,听申侯教训。”
姬宜臼听到传旨的时候,心里大概是委屈又冤枉的,不过是替母亲出气打了几拳褒姒,那个至今在后宫位次未定的贱婢,那个不朝母后的女人,如何因她呜咽痛哭的表演,便失了父亲的庇护,甚至要发去申国?
虽说是外公家,但终是远离了朝堂;想要入宫诉明事情原委,却连通报也不得,还是父亲亲自吩咐的,父亲宠爱褒姒,爱屋及乌宠爱伯服,连嫡长子都不要了吗?最后的希望破灭了,还能怎样,只得驾车自往申国去讫!
行车深夜,繁星满天的时候,姬宜臼这个天子继承人肯定是有感叹的,若是不怒极莽撞,徐图之,会不会不至于此?终究是没算到父王宠幸褒姒如此!或者说,昏庸至此!而母亲呢?怕是孤掌难鸣,举步维艰了。
我什么时候能回家呢?
他一定没想到,这一去竟是父子永别,这一去因祸得福保全了性命。
不访贤才访美女的周幽王给“三川俱竭,岐山复崩”的西周王朝添了一把干柴,仁贤尽去、国家虚空,灭亡之火被点燃了。幽王九年,“将申后退入冷宫,废太子宜臼为庶人,立褒妃为后,伯服为太子。”
放谏臣、废皇后、逐太子,动国之根基,乖夫妇之义,伤父子之情。远在申国的宜臼目睹着风雨飘摇的西周,一个自身难保的废太子,心中定然是愤恨而无奈的。
如果说放任朝政荒凉是因为宠幸褒姒,奸臣当道,那么当骊山设宴夜举烽烟的那一刻,周幽王已经完全抛下了祖宗基业和一国之君的自我修养,狼烟直冲霄汉,鼓声如雷,火光烛天,燃尽文武成康之治。郑伯力谏幽王不听,自以为还是天下太平。列国诸侯星夜奔驰,眼见幽王褒妃饮酒作乐,阁楼管簧靡靡之乐,不正是亡国之音。
烽火戏诸侯当犬戎主和申侯浩浩荡荡杀向镐京而来,烽烟举起再无救兵的时候,幽王是又惊又怕的,天子权威终被动摇,命将不保,国将不存矣,有何面目面对臣子百姓?便是黄泉之下也无颜面见列祖列宗。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如果承担不起后果,就要付出相应代价。
放到国君身上,这个代价是则国破身死,王室衰落。只可惜了郑伯一国贤侯死于犬戎箭矢之下,悲矣。
宜臼在申,自然是怏怏不乐的,不能侍奉父母温清之礼,不知国舅吉凶如何,社稷安危。当郑掘突带着申侯和诸侯的连名表章迎宜臼返京的时候,心下是吃惊的,待知其父薨,放声大哭,毕竟父子一场,先前的怨恨责怪,委屈不满,思念心忧,终是不可说了,他不是一个好国君,不是一个好夫君,也不算一个好父亲,但成长的过程中,儿时的童年里,父亲总归都是我们安心的依靠,心灵的寄托。
经此浩劫,周王室江河日下。但,终于回家了,姬宜臼着衮冕之服祭告祖庙的时候,大约是想用心经营这个千疮百孔的国家的,君父身亡,宫室残毁,自小受到天子嫡长子教育的宜臼从责任和情感上应是有此志的,可有的事情,真的不是“为之则难者亦易矣”。我们说要经营自己、经营家庭,尚且耗费心思和时间,况乎国家?社会发展如此,历史宿命如此,湍急的河流急转直下,他就站在急弯处,眼看着这一切发生,也想要逆流而上。
犬戎去而复返,烽火不绝,岐丰之地,半为戎有,昔时宫阙楼阁,如今颓墙败栋,断壁残垣,凄清苍凉。许是太过年轻意志不坚,许是不忍看这满目荒凉,许是责任太过沉重,周平王姬宜臼终是弃了镐京奔洛邑去了。
平王东迁纵然知道镐京披山带河、沃野千里,却是惧了犬戎猖獗之势,不是励志自强,练兵训武,而是避仇退守,偏安一隅,若此番作为是为免百姓于战乱之苦,是不得已而为之,那么之后许诺秦襄公若能驱逐犬戎,以岐丰之地相赐,这就真真败家了。秦襄公三年劳苦、计退犬戎,得此千里文武发迹之地,倒是给子孙种了颗大树。
西周终亡,天数已定。姬宜臼终究不是励精图治、湔雪前耻之辈,非局中人自是参不透个中缘由,但一朝国君,总该痛定思痛搏他一搏,这点上真真远不如秦襄公了,无怪乎后来周郑交质,尽废君臣之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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