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6日晚10点半左右,我的左脚大拇指,被打碎的啤酒瓶扎破,就在楼下垃圾桶旁边。当脚底下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伴随一记钻心的疼痛,我失声尖叫——一块三角形的玻璃碎片刺穿我的拖鞋。
迅速提起受伤的左腿,一个清晰的三角印子在拇指脖的位置渗血,被我那么轻轻一按,血涌得更快。
必须马上通知物业!我无法站稳脚跟,自然发不了手机信息。
一瘸一拐地踱回家,每走一步都在滴血——楼道、电梯还有家门口都有我的血迹。
到家后,我翻箱倒柜,仅仅找到一小包消毒棉球,把伤口的血擦干净后,便立即拍照片发小区群,叫人赶快通知物业。
等我回过神,伤口仍血流不止,该怎么办呢?!棉球已经被我用完,家里没有其他止血的药物,我一个人坐沙发上发呆。
小区群里沸腾了,有邻居问我,是否需要酒精、碘伏或者双氧水,但我独自居住,而且跟邻居又不熟,开始慌了!
其实,我可以打电话叫我弟弟过来,他有车又离得不远。但当时已是晚上11点多,他老婆有孕在身,我妈又跟他住一起,老人家有高血压,大半夜遇见这倒霉事情,一个电话却要影响那么多人,我不想让他们担心,只好打消这个念头。
这时我想起与我同小区的朋友,平时他都挺早睡的,但顾不得太多。接通语音,他还没休息,得知我受伤,马上给我送了酒精和敷料。
他帮我贴好敷料,我见血似乎止住了,便叫他先回去,他和父母同住,太晚了也不好。
本来打算第二天再去医院看看,可我不放心,又问了一个当医生的朋友,他看了我的伤口照片,还有玻璃碎片,叫我马上去医院处理。
搞不好还得缝针,他千叮咛万嘱咐。
我急着出门打车,一紧张,还输错了医院的名字,最后在司机的帮助下到达医院的急诊中心。
疫情期间,我一直在广州低风险区,所以也不需要48小时核酸。扫码、测温,急诊中心的医护人员不多,只有一个穿防护服的护士大姐正在前台忙碌,而我面前已经排了两三个患者。
我的脚受伤了,我要挂号!好不容易排到我,我迅速掏出身份证递给她。
她朝我摆摆手,一支测温枪已对准我的脑门。
嘀——
体温正常,她一边记录,一边问我的情况,叫什么名字,怎么受伤的,多大年纪……
当听到我的年龄,她又指了指旁边的血压仪,让我先测血压——医院规定,四十岁以上患者要先量血压。
我疼!我一刻也不想耽误,假装很疼的样子。
疼也要测!她丢给我这句话,转过身接电话。
挂完号,我往候诊区椅子坐下,抬头看见悬空的显示屏幕上闪着患者的姓名,这些名字被简单分成四个区域,随着广播念出来的名字闪烁。盯着老半天,我才明白门诊的患者只有“外科”和“内科”两大类,每一大类再根据严重程度分级,我属于外科最轻的级别。
候诊的一个多小时,急诊中心又陆续来了些人。
远处走来一袭黑衣黑裤的女孩,她被另一个黑T女孩搀扶着坐我前面的椅子,落座后,她几乎无法挺直腰,只好捂着肚子趴在自己的大腿上,宽大的上衣下摆盖过她的腰,侧目望去,她的整个人像被无尽的黑色吞噬一般。唯一有动静的,是她沿着膝盖四散开来的长发,但也只是无力地垂着。
一个胖胖的大叔,被几个家人用轮椅推进来,听他家人说,大叔半夜痛风,腿疼得无法入睡。
还有一个出租车司机,被交警和治安协管员带着走来走去,听他们的聊天内容,似乎与酒驾有关。
另外一两个患者,如我般只身一人,安静地刷着手机,偶尔瞄一眼显示屏,看不出任何异常。
长夜漫漫,一个小时过去,终于排到我了。轮值的医生是一个温柔的男生,他帮我检查完伤口,担心有玻璃碎残留,于是开单叫我去拍片。
经我反复确认是否需要缝针,他解释说,伤口不大且比较平整,排除异物残留后可以不缝针,但破伤风只能明天来打。
结束放射科的检查,我又回到等候区,那两个女孩刚开完单,也一前一后地起身去往我来时的路,听见那个生病的女孩在向她的同伴道歉,说明天还要上班时间,耽误了她的休息时间。
半个小时后,我拿到片子,导诊的护士大姐说原先的医生已经下班,安排另一个医生接待我。医生看了片子,说问题不大,接着帮我写了病历和开单。
交完费,大概凌晨2点,候诊区已没有新来的患者,我便被带进门诊手术室清创。刚进门,发现手术台上躺着一个短T短裤的男生,咧着嘴巴,看样子挺难受——他的伤口在一侧小腿的中部,被玻璃割了一个大口子。
男医生不紧不慢消毒,接着准备打麻醉。我吓了一跳,问他清理伤口也要打麻醉?
他要缝针,必须麻醉。你不用!男医生轻轻答道。
我屏气凝神,注视着他手中的针筒,那透明的液体随着时间的流逝,正一点一点的消失……
回家前在医院门口打车,我又遇见那两个女孩,她们排在我前面等车,保持着相互搀扶姿势。夜风吹拂,四周弥散着清冷的空气,女孩那黑色衣服的下摆,在风中凌乱地摆动,一种无法言说的萧瑟和落寞,向我站立的方向漫溢而来。
凌晨3点,夜空中星光稀薄,马路两旁树影幢幢,风一吹过,便沙沙作响,远远地,能听见车轮碾压路面声音。
可以回家了,我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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