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宋颖,他没有家,从他出生的那一刻,就没有家了。
女人是个钱的傀儡,而宋颖,就是她赚钱的工具,至于给钱的那人?跟宋颖颇有些血缘关系,但却在宋颖得知他死讯的时候,才发现,竟从未见过那个已经远在天国的父亲。
所以,那个供给的男人死了,女人就不见了,当时才年少的宋颖,就独自守着那栋房子。
看着蹲坐在墙角的男孩,又瞧了瞧周边的摆设,宋颖立马就意识到,面前的男孩就是当年的自己。
“你蹲在这做什么?!”宋颖的语气中,丝毫没有疑惑,作为自己,他当然知道这孩子蹲在此处的原因。
“你已经呆在这多长时间了?”当年的那个男孩,蹲在此地不吃不喝整整三天才被发现,可如今以旁观者再去瞧上一遍,宋颖非但没有心疼,却生出种恨来,恨那时的自己竟然还带着期望。
“你以为那个女人还会回来吗?为了你这个已经没有了用处的工具?!”
“她不会回来的!她去找她另一个金主去了,不会在意你的,就算你在这里冻死,饿死,她都不会再看你一眼!”
“你给我起来!!”宋颖忍不住想要把男孩拽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无法触碰。不过他的叫嚣终于让男孩有了反应,男孩抬起头,仿佛在他所处的方向瞧了一眼,就又将脑袋埋进了臂弯。
“妈妈去了哪里啊?为什么会这么久呢?”
男孩小声的呢喃,生怕惊动了周边的空气,或是,他更怕藏匿在空气中的,来自未来的自己。
“你还在想那个女人回来。”
蹲在墙角的小身子颤动了一下,宋颖的身体也止不住地颤抖起来,他想起自己朝着那个女人怒吼,向着那一家人疯狂地报复,他以为自己所希望的就是让那些抛弃他的人,失去一切,就能消弭自己的恨意,可他却从没想到过,那个蹲在墙角等待了三天三夜的孩子,想要的,只是安慰。
宋颖有点脱力,他将身体抵上了墙壁,男孩就在他的身侧,沉闷闷的彼此,再没有对话。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所在,也知道了这个故事的结尾。这个男孩不会有事,他的期待会以在另一个人身上实现,他将会迎来他的新家人。眼前的这个故事,会有一个完美的结局。宋颖的视线死死地盯着门口,他知道,在等待的第一天,在他还有力气的时候,他就是这么瞪大了眼睛期待着。
果然,没过一会儿,门外的锁就被打开,一个胖女人走了进来,她唤着宋颖的名字,在她身后,跟着另一个男孩。
然后,女人会走进房间替他收拾东西,而男孩会走到他面前。
“我叫大宁,你要是来我家住的话,就是我的小弟了!”穿着红色连帽衫的小男孩,神气活现的发言。
“小弟要听大哥的话,大哥才会照顾你!知道吗?!”小男孩自说自话地对着地上的“他”宣示着主权,而“他”只是抬抬眼皮,“我妈妈呢?”
“那个漂亮姐姐吗?她好像要出远门了,叫什么来着,移民,就是把家搬到很远很远的地方,要坐船也可能会坐飞机……”
“大宁,别瞎说!”屋里的胖女人打断了男孩的话,但是,这个朴实的女人自己也不知该怎么面对这个突然被抛弃的孩子。
“小颖别怕,你妈妈就是出去转转,过几天就会回来的。”
他当然不信,不论是现在的他,还是当年的那个男孩,他们用了整整三天的时间,去认清了自己被抛弃的这个事实,那么眼前的两个人,又是为什么会出现呢?接收吗?
“不行,他是我刚认的弟弟!我们要一直住在一起的!”小男孩上去就紧紧地揽住“他”,把脑袋搁在“他”头顶蹭来蹭去,像是得到了一个珍贵的礼物。
“大宁!你快把弟弟扶起来,咱们回家去,回家再亲!”
胖女人收了几样“他”常用的东西,和几件衣服,就吩咐着自家孩子拉起那个墙角的“孤儿”,她脸上带着的不耐,清清楚楚地印在了宋颖的眼中。
“要回家喽!!”小孩子伸出手去拉扯“他”,却没能拉动,眼看着胖女人的耐性就要磨完,小孩子调皮又神秘地附上“他”的耳边:“我把今天的糖分你一半,好不好?”
一股甜腻的气息钻进“他”的鼻腔,让久未进食的孩子不自觉地追寻着味道的源头。
“大宁,你每天只能吃两颗!”女人习惯性地制止小孩子偷吃糖的行为,却得到了这样一个回答。
“我分给弟弟的!我没吃!”
小男孩把手里的糖送进了“他”的口中,一瞬间的甜腻,让胃里空空的“他”有种做呕的难受,可“他”却不敢吐出,因为男孩用一种绝对不舍的眼神瞧着自己,也期待着自己的反应。一只肉乎乎的小手伸到了“他”面前,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拉上了“他”的手腕。那看上去,几乎是蕴含着无尽温暖的小手,在一瞬间,突然转变成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那个兴奋不已的微笑,转变成了温厚的一抹笑意,他仿佛看到了大宁向他伸出手,对着他说:“以后,只要有我的一颗糖在,就一定会给你甜头的!”宋颖忍不住也伸出手,想将今后的甜头都抓住,却不想,被拉住的,只有那个墙角的那个“他”。
于是,“他”被一颗糖骗了走了,一颗甜得喉咙都发疼的糖,一个甜得让人以为是永远的诺言。
门锁落上,整个房间的唯一光源,也被隔断在门外。失魂落魄的宋颖,背抵着墙壁,他没了力量来支撑,只能跌坐在墙角。之后的一切,养父母的意外,两个初中生的苦难,入了帮会后的分道扬镳,还有最后,他得到那个人中枪坠海的消息……他真的没了所有,宋颖,失去了他的唯一。
“咔擦!”是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很轻,轻到沉溺进回忆与遗憾的宋颖毫无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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