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何示意我进门之后就把门关上了,突然听不到车水马龙声的我有些难以适应。
我把室毅扔在主室里的沙发上后就开始四处打量起来。进门处厨房间的灯光略显昏暗,水池里像叠罗汉一样叠了很多碗盆,应该是一直放着没洗。主室呈长方形,面积不小,从玄关方向开始依次摆放着书柜,圆桌,沙发,全身镜,吉他和床,除了黑白条纹的沙发和砖红色的吉他以外都是白色和灰色的。之所以说是摆放,是因为这几样东西在风格上既不搭调,摆放方式又过于随意,称不上是布置。
整个屋子看不见多少色彩,就像一个耷拉着脑袋半睡半醒的迟暮老人。
我接着朝窗台方向看去。窗台边床的旁边并列放着一个长形可移动式衣架,上面胡乱挂着几件衣服。衣架旁用一块布盖着一块正方体一样的东西,不过露出的那个黑色的角勾画着眼熟的绿线条,让我确信那是送外卖用的盒子。
“U……?”我向静何确认。
静何点了点头。
“开始他执意要去宜家买家俱,可是我知道他没多少积蓄,千拦万拦后他才断了念想。”静何悻悻地说道,“这些家俱都是地域互助会上低价买来的,我心想着只要收拾干净后也是能用的。可是搬过来快两个月了,我每次过来也不见他收拾,屋里永远都是乱糟糟的样子。”
审视一圈后,我往静何左后方的白色圆桌看去。只见桌上撒了一堆开心果,旁边的碗里放着吃完后剩的果壳。开心果旁边有本书,翻开的那一版似乎是浅草寺和圆通寺的图文介绍。
“我听室毅说你是艺术研究专业的,没想到你还研究古代建筑啊。”我有点惊讶。
“我也只是感兴趣而已。其实更主要是因为,我打工当一日行的导游,明天得去浅草做景点介绍呢。”她在桌旁坐下,笑着说到,“你知道,来这种一日行的游客,基本都是退了休的老头老太,要是我没讲好被他们挑了刺,可有我好受的。”
我苦笑了一下表示理解,遂坐在了沙发上,手刚在沙发表面摩挲一下就摩出了几个毛球。我转过头看着趴在一旁的室毅说道:“抱歉,今天还是没拦住他,让他喝成这个样子。”
“千万别这么说,平时他都挺严肃的,似乎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才会这么放松。”静何顺着话茬打趣道。
“是啊。别说放松,已经几乎是放肆了吧。特别是上次他喝醉酒后,居然在大马路上非礼女人,而且那女人的男友也在旁边。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也很难相信。”
“对啊,所以说这事情后来到底是怎么解决的?难道你跟那个男人打了一架?”
“怎么可能!“我指了指我手臂上的肌肉,“她男朋友身材健硕,像是健身教练,我一看立马放弃抵抗,从室毅钱包里掏了一万块双手奉上,他们才作罢的。”
“哈哈,我说他第二天怎么老是说自己钱包里少了一万块钱呢。”静何笑着说道。
其实我更想说,那一次我们还差点惊动了警察。我不仅要像扑灭熊熊大火般跟面前那对男女道歉和解释,更是眼睁睁看着警察像堆火苗一样从两点钟方向穿过人流窜了过来。
慌乱中的我不知何故想出来给钱这一招,算是平息了事态。那女人不再咄咄逼人,男人也停止了骂骂咧咧,拉着女人转身走开了。
我本想把这一切都告诉静何,但总觉得没有必要。
我把话咽了下去,舔了舔上唇开始喝水。
静何似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把视线又转向了那本书,心不在焉地看着。
“住到六本木这样的富人区,感觉有什么不一样么?”我又开口。
“怎么说呢......所谓的富人区,除了消费水平高一点外,感觉与之前也并无两样。甚至为了承受现在的支出,必须更操劳地工作。你也看到那个外卖包了,前一阵子他周末都没闲着,整天背着个UBER EATS的包包送外卖,结果发现身体垮了还没挣到几个钱,于是才作罢。”
“是啊,感觉他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种疲惫。”
“辛苦他了......”她忽然又将身子转向我,用手指比了个一,“不过话说回来,我觉得还是有一点不一样的。”
“哦?”
“那就是这地方真的太安静了。”
“安静?”
“对。我在川崎住的时候完全没有这种感觉——尤其夜深人静的时候,不仅隔壁的动静能听出个七七八八,就连房间天花板里都会发出断断续续的‘咕咚咕咚’的声音,我想那应该是热水管老化后发出的声响。
“想来这也许可以称作‘贫穷的噪音’吧。”她半开玩笑地总结道。
“不过现在待在这样的环境下,至少心里能平静点吧?”
“平静?平静之下也是未知啊。我完全不知道隔壁的人长什么样子,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他们是否也向我们一样刚搬到这里来不久,白天辛苦拼搏,晚上就在这个看起来更精致的壳里静静地呆着。”静何望向窗外,眼神开始失焦。
“就像这样。”她说着又转过身取出一粒开心果,拿起碗很用力地反过来扣住了它,全然不顾那些从碗里掉出来的开心果壳。
我看着那几瓣滑落到地上又弹开的果壳,耳边似乎也响起了半夜里隔壁邻居回家时发出的声响——移动房门的声音,开关抽屉的声音,每个声音都像是抱有歉意和不安般小心翼翼地响起,让一墙之隔的我有些无奈。
我正沉思着,旁边趴着的室毅突然举起了一只手。
我和静何费解地看着那只手,突然我像是抓住了什么似地说:“他应该是想洗洗睡了。“
说着我们都笑了。静何说:“确实不早了,我送你到门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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