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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上路
次日清晨,朱敏所说的那位“朋友”如约而至。但让小倩没有想到父亲的这位朋友竟然是个女的!
一夜没有睡好的小倩肿着眼睛小心翼翼地躲在门外偷看,那人腰被束得细细的,不像奶娘的腰粗得像水桶一般,一身玄色劲装,背后还插着两把短剑,看来也是个会武的。她还带着一顶白色的帷帽,白纱长垂至肩遮住了面容,小倩在想这人是不是脸上有疤,不然为什么会将脸遮住不让人看呢?
她四岁的时候骑在猪背上被摔下来后膝盖上留的疤现在还能隐约看到淡淡的疤痕,奶娘每次给她洗澡的时候都会叨念一遍,说姑娘家家的身上留了疤可怎么好喔!
“她肯定是个脸上有疤的丑八怪!”小倩在心里认定着。只是她自己也没想到这个猜测反而让她舒服了些,因为如果她长得漂亮,她就该怀疑爹爹和她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情况了。
好在小倩在看见那人将朱敏交给他一封信贴身藏好后,二人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这下小丫头才放心地快跑回到院子里假装和稻草人玩射肚脐的游戏。
果然没过多久,朱敏便将那人送了出来,随后又递给了她一个半大不小的包袱,又当着她的面嘱咐了几句,才红着眼目送两人离开。
当一大一小的两人骑着那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绕过了盘山路,村庄已经离开了两人的视线,小娃儿才依依不舍的收回目光,当然,她也没有看见有一把火将她和父亲生活过的房舍烧了个精光。
路途漫漫,小孩子对于大人的情绪总是能很敏感地捕捉到。就像朱小倩,年纪虽小,却也能感知到父亲待她总有些不同,不像奶娘对待她的那几个孩子,既娇纵又溺爱。
父亲待她不可谓不好,但总有些事情说不清道不明,就比如这次拜师,父亲并没有提前知会她,而只是通知,所以她直觉里只有乖乖接受。
“我要徐徐图之。”女娃竟把前几天从爹爹那里新学的词拿过来活学活用,“有些事总要弄明白的。”
小倩从未出过远门,她去过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和爹爹和村里的其他人的帮助下一起到后山设陷阱捕野猪。这一路上,她的新鲜劲儿早就过去了,为了对付无聊,她又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跨下的这匹骏马上。
“姐姐,你的这匹马既壮硕又听话,一点也不像村东头王瘸子家的那匹瘦得皮包骨的老马。”小倩先开了口,“这么漂亮马,应该是有名字的吧,就像我养的那头粉嘟儿。”
“姐姐,你这匹马真漂亮,它可有取名?”
“逐日。”
“我听过夸父逐日的故事,那它是不是跑得很快啊?”
“一般。”
“一般是多快?”
“……”
“姐姐,你的马有名字,我也有名字,我叫小倩,你呢?”
“无名。”
“你怎么会没有名字呢,是人都会有名字的啊?”
“……”
这个问题再次成功地换来了对方的沉默以对,小倩不知道此时这位平日里杀人不眨眼的女杀手快被她这一连串毫无意义的问题给折磨疯了。
但倩儿聪明地感觉到她的问题又踢到铁板了,于是又抛出一个她早就想问的问题,“姐姐,你会用暗器吗?”
“略懂。”
“那你能用飞蝗石打到飞鸟吗?”小丫头当然不会说她曾经打过父亲的信鸽。
“不曾。”
“那你能用飞镖打到稻草人的肚脐吗?”
“……”
“好吧,那我换个问题,姐姐为什么每次回答我的问题都用两个字?”
“……”
“姐姐有孩子了吗?”
“没有!”
“姐姐嫁人了吗?”
“没——有!!!”
“姐姐没有嫁人是因为脸上的疤吗?”
“……”
“姐姐,我膝盖上也有疤,是我四岁的时候骑猪摔的,爹爹说它一点也不丑,我让你看我的疤,你也让我看看你脸上的疤,咱俩就是好朋友了。”
“……”
连场的沉默让小倩不自觉地想着:“哼,你不想和我交朋友,我还不想和你交朋友呢!”
而女杀手心里想的则是:“如果不是上头交待过不要轻易暴露身份,你这碎嘴子早让我送去投胎好几回了!”
4传音阁
就在无名杀手护送小倩去往蜀中的同时,朱敏已快马加鞭南下而去,不到三日,他已跑死了两匹马,为的就是能提前一天到达江宁的送风楼。
这送风楼虽在诸多的江宁名楼中排不上号,但它在江湖也是个非同凡响的存在,原因嘛,自然是这送风楼背后的传音阁。
传音阁,顾名思义,传音于天下。若江湖上有人想要以最快的速度将消息放出去,非找传音阁不可。
比如江湖上谁要广发英雄帖约战,谁要金盘洗手请见证,哪个门派又扩招了,哪个家族被灭了门,两年一度的武林大会上有哪些新秀展露头角、又有哪些老角色被新浪拍在沙滩上,这些消息几乎都是通过传音阁发出去的。
这传音阁的厉害之处在于,它能依靠陆路上的官道或水路上的漕帮在大半天之内将消息从江南传至两千里之外京城。当然,这两种途径都掌握在官家手里,也就是说,传音阁背靠的是官府的力量。
当然,这传音阁除了会放出一些江湖消息之外,当然也会放出一些跟朝廷有关的消息,比如因瘟疫死了多少人,官府救灾拨了多少钱粮,朝廷又减免了多少税赋,甚至这再两年也会有杀完贪官后抄没了多少钱财等消息传出来。
朝廷的目的很明确,一是探查风向,二是维稳。
此刻,朱敏正站在送风楼前,他抬头看了看这十来年都没换下的招牌,轻笑了一声,然后把手里的缰绳塞给了笑着脸迎出来的店小二。
“我要一间天字号房,房间里要有两张床,另外,给我的马配三斤上好的草料。”
店小二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弓着腰说道:“客官,我们这两张床的天字号房已经满了,不知道地字号的大床房您考虑吗?”
“也行,不过你先带我看看房间,满意了我再订。”
“得嘞,您请跟我来。”小二说完一招手招呼出另一个跑堂的,把缰绳交过去,然后朝里面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这个伶俐的小二领着朱敏七拐八拐地来到后堂角落里一间看似普通的房间前,他看看左右无人,便伸手推门进去,朱敏也跟着进了屋,小二转身把门闩插好,他又把朱敏带到正堂屏风的后头,然后伸手拉了拉两边帷幕上的系带,只听“嘎吱”一声,墙面刹时打开了一道缝。
“三爷请。”
朱敏两眼瞟了瞟窗外点了点头,闪身进了密室。只听身后又是“嘎吱”一声,墙又合上了。
“老三你来了。”
“大哥,你这暗号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没正经。”
“正经?正经在西天,你要去啊?”
朱敏被怼得一时间说不上话来,只能撇了撇嘴。
“过来坐吧,咱们兄弟有多少年没见了?”
只见对面月牙形的罗汉床上斜躺着一个脸戴银色面具的人,身边几个貌美的女子正有条不紊地从他身后的暗格墙里取出一卷卷的文书来给他过目,待他批阅完,又重新卷系好、放到其他标色不同的暗格里去。
“有八年了,自从朱家的事之后,我们弟兄三人就分开了。”朱敏也不客气,长腿一迈便坐在那张大方几上,然后从琉璃盏里摘了颗葡萄放进自己嘴里,“还是大哥会享受。”
“你来了,我这快活也到头啰!”面具人起了身,朝那几个女子挥了挥手,示意她们都靠边退下,然后说道:“我还以为你最快明日才能到,为何那么急?”
“后天就是初一了,按惯例,天地会每月初一十五都会有例会,如果消息是从天地会里放出去的,江湖人士更不会去怀疑个消息的真实性,况且五日前京城那边也将龙脉的消息放出了,算算日子,那边的消息也该传过来了,正好让那些有疑虑的人将其相互印证。”
5旧事
“还是你考虑得周到。”面具人朝暗处一招手,刚才那几个女子中的一个走了过来,他朝她耳语了几句,只见那女子福了福身便出去了。
面具人交待完了事,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然后问道:“对了,信里听你说你将那小丫头送去蜀中了?”
一提到女儿,朱敏脸上的神情立刻柔软了起了,“是的,二哥出身唐门,再加上倩儿对暗器颇感兴趣,我们欠她的,能弥补一点是一点吧。”
“但愿如此吧,”面具人缓缓摘下来面具,露出一张布满狰狞疤痕的脸来,“当年我们三人意气相投,义结金兰,一同游历江湖,想来也是年轻气盛,在湖南与湘江四怪与了冲突,我也中了他们的苗毒,若不是你去求来了四贝勒的药,我早就死了。为了还这个人情,我将当年查到的朱家的落脚处告诉了四贝勒,这才引得朱家满门被灭。”
“大哥何故提起旧事,徒增伤感。当年就算大哥不将消息送出,四贝勒同样也有手段查到他们所在,只是早晚而已,大哥又何必自责呢?”
朱敏觉得有些奇怪,他这个大哥当年脸虽然受了伤,但从不以为意,送风楼与传音阁在四贝勒的关照下生意也越做越大,就连与二哥通信时他也会时不时提起蜀中也能听到送风楼和传音阁的名声,怎么今天突然一改常态,追忆起往事来。
面具人顿了一顿,像是打定了主意后才缓缓开口:“这些年我既散消息,也收消息,最近我听到一些风声,当年我们与湘江四怪之事,或是有人故意为之。”
“什么?到底是谁?”朱敏听到这个消息不禁有些失态,确实,这二十年的承诺对于他们兄弟来说是个不小的负担,与江湖人士不齿的朝廷为伍,被人称为鹰犬和爪牙,稍有不慎,都将是一辈子都洗不掉的污名。
是以这十年来,他与大哥二哥都各自隐姓埋名,大哥方力负责替朝廷放出和打探消息,二哥唐申替他打造兵器,那六年前威震武林的血滴子也正是出自二哥之手,而他则潜伏在暗处将小倩养大。三人皆不在明面上为四贝勒办事或走动,这也是当初他与四贝勒谈好的条件之一。
“只是一些零星线索,我还没有找到切实的证据。”方力话里有些懊恼。
“好,若是有什么我能做的,尽管开口。”若真像大哥所说当年的横祸真有幕后黑手,那他也不会善罢甘休。
“算了,不说这些了,”方力摆摆手,正了正声色道:“近日我新得了一套飞镖,既然倩儿要拜在老二的门下,那这套镖我就差人送去蜀中,想来能赶在她入门的时候收到,就当我这个大伯的送她的礼物了。”
“那我就先替倩儿谢过大哥。”朱敏一拱手,便见方力从身侧的架子上取下一个数寸见方的暗绿色缎面锦盒,再从锦盒里掏出一个棕黄色的牛皮卷递了过来。
6拜师
牛皮卷被慢慢地打开,小倩才发现自己的手太小了,而那卷牛皮包裹着的东西也太沉了,她一下子无法将其全都摊开来,她看了一眼身旁的石桌,小胳膊在面上一横扫,把石桌上的茶壶和杯子都扫到一边,这才勉强将这套镖尽数展开来,现在呈现在她面前的,竟然是三十五把大小不一却排列整齐的飞镖。
镖套里有大型镖五把,它们与掌同长,三指来宽,双刃虽还未开,但见之亦寒。
稍小一些的中型镖十把,比掌稍短,二指宽,镖尖较那大的更锋利。
最小的小型镖二十把,几乎与指同宽同长,镖身更细也更轻,为了避免其在飞行过程中受风力影响,镖尾还系上了红绸。
“这大的可断绳割皮,中的专攻百会、天突、关元等大穴和死穴,小的若功力到了可以同时发出,能在退敌的同时赢取时间。”
说话的是个男子。
“这镖——真的是给我的吗?”小丫头说着话,抬眼看了看身边的男子。
“你爹这书信上说是你大伯送你的学艺礼。”男子说道。
“我爹——他还好吗?”一听到有父亲的消息,倩儿不自觉地问了起来。
“没说不好,应该就是好的吧。”他慵懒的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哦。”小倩放下心来,小胖手抚过那一排排漂亮的飞镖,原先她也只是听爹爹说过江湖上的暗器高手都有一套甚至几套自己称手的暗器,有的用镖,有的用飞石,有的则用袖箭。
看着这新收的礼物,小倩的心头早已技痒难耐,忽然一个想法涌上心头,她嘟着嘴说道:
“学艺?就凭你也能教我吗?”她把视线从飞镖上收回来,语气里带着些不屑。
她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下爹爹说的这个给她新找的师父,也是她的二伯父:不修边幅自不必说了,头发散乱,胡子拉碴,衣裳虽没有破烂,但也散发出一股像极了奶娘每年在大缸里腌酸菜的酸臭味道,脚上的鞋也露出了好几个脚丫子,又脏又黑。
“咦——你怕不是哪里来的乞丐占了我师父的屋舍冒充的吧!?”小倩做出一副极不相信的表情来。
“你这丫头怎么不相信人呢——”
只听这“人”字还没落地,男子便以一个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桌上的牛皮卷里抽出一枚飞镖,然后就这么一扬,只听“嗷”地一声,就在数丈开外种满竹子的院墙边,一个长着黑白相间毛发、胖胖乎乎又熊头熊脑的野兽捂着一只血眼往它身后的山林跑去了。
“哇哦!”小倩瞪得眼睛滴溜溜的圆,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利害的暗器手法,竟能于挥手间将一野兽伤走,这可比她平日用飞石打鸟、打稻草人的手法高明得多,也厉害得多了!
“师父在上,请受倩儿一拜!”小机灵鬼一看面前之人如此厉害,便心服口服地拜倒于前。
“这下肯认我了?”男子嘻笑着问道。此人正是朱敏的另一位义兄:唐申。
“师父这是说的哪里话,倩儿毕竟远道而来,况且拜师也是个大事,自然该谨慎些,师父您说对吧!”说完便走到唐申身后,给他揉起肩、捶起背来,“师父这手法若能传授倩儿一二,日后徒儿在江湖上行走,也不辱没了师门不是。”
“你这小丫头说话还算中听,不过一日为师,终身为师,该练的也得练起来,看见了吗——”唐申手指着屋前那个大水缸吩咐道:“天黑以前把那口缸弄满了,不然晚饭没的吃。”
“师——父——!您怎么能这样?!”小倩没想到入门第一天就被安排了苦活和累活,想当初她在家时,这些都是奶娘干的。
“赶紧去,不然一会儿天黑了那个黑白毛的大熊又回来了!”
小女娃被吓得又转头看了一眼刚才那处矮塌的篱笆,“哼”了一声就去拎地上的桶去了。
“等会儿!”
小倩一转身,唐申就给她扔过来一个桃子,“先垫垫肚子。”
日落时分,那口比小倩矮不了多少的大水缸竟然满了,这让刚从暗器房里出来的唐申惊讶不已:“你是怎么办到的?”明明中午吩咐她的时候缸都快见底了。
“嘿嘿,就不告诉你!”小倩说完把桶往地上一扔,拍拍手进屋自个儿找吃的去了。
好在唐申已经简单把晚饭做好了,见她有些生气,也不提这话头,只说从明天起开始教她些基本功,小丫头面色这才缓和了一些。
饭后——
“师父,我睡哪?”
“那间。”唐申努了努嘴指着对面的房间说。
“太破了!肯定有老鼠!”
“没有。”
“怎么没有,刚才我吃饭的时候看到一只肥肥的从我脚背上蹿过去。”
“那你肯定是看错了,我这没有肥的老鼠。”
“师——父——!”好吧,硬的不行那就试试软的——
“师父,我想爹爹了,倩儿从来没有独自在外睡过,嘤嘤嘤——”
“乖徒儿乖徒儿——”
论使暗器,唐申是个高手,但说到哄人,尤其是要哄一个正在伤心哭泣的小女娃他可是束手无策,一点经验也没有。
“看来这招屡试不爽啊!”小倩心里暗暗得意,但为了真实,这眼泪还得往外掉。
“你今晚就睡我的屋吧,我睡外面。”唐申被哭得一个头两个大,只得委屈自己道。
“谢谢师父!”小鬼头高高兴兴地抱着自己的包袱跑进了原本属于唐申的屋。
“得,又着了道了!二弟,你这闺女可不简单啊!”唐申自言自语着,心里也不恼,哎,谁叫他们兄弟仨都欠这个小丫头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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