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陶公言:“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吾读至妙处,虽不曾忘食,亦有忘形之举。今日读“形影相涉”,顿感深得吾心,恨不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以释心中之愉。
此言非苏格拉底想象人之居于洞穴,观影而为真,此中形与影关乎对世界之认知。钱老引释典中“使其形影,重重相涉”,谓此心、彼心,此时、他时,此地、异地等交互相关,以此心度彼心,以此时知他时,以此地知异地,如形与影,两两相涉,如悬数镜,“交光互影,彼此摄入。”
此中境界,于诸多作品中可见。杜甫《月夜》所见,皆想象也,其揣妻儿之情,亦以同理心同情心而知。鄜州之妻儿,与长安之作者,于作者怀想之时便有“穿越”之感,此乃作者想象力之妙也。“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遥想妻子临窗望月怀人,实是作者思亲之心使然,此种两地共月,两心同情之境,极易引人共鸣。诗中结尾“何时倚虚幌,双照泪痕干?”之语,言相聚之期何时能至,更增一层凄苦。与之有异曲同工之妙的句子,亦不少。如李商隐“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亦以心“眼”而观,则异地之人犹在目前,相聚之欢或可约期?再如白居易《邯郸冬至夜思家》中“想得家中夜深坐,还应说着远行人”一句,作者与亲人心心相印之情显见。此是思人之境。如晏殊“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言去岁物依旧,今人词已新,有物是人非之感,是作者对时光的感慨,今年与去年,当下与过去,有新旧之别,对比之中,光阴流逝之伤静静蔓延。此为伤时之慨。
古诗中合此境者多矣,钱老引之数十句,如“正是客心孤迥处,谁家红袖凭江楼”“偶见行人回首却,亦看老子立亭间”“想来蓬莱西望眼,也应知我立长风”“已近楼前还负手,看君看我看君来”等,由是而知,古人创作之法有共通之处,抒情之角度有同工之妙,皆可度人心而比己心,则振处有音,思处有应。
现代诗中亦有此例。卞之琳《断章》之妙,便言彼此之间有普遍联系,却是同时而异处,空间不同,有趣之处还有心亦非相涉,而是“单传”,此种联系亦妙趣无穷。
读诗之趣,此可为证?形影之例,亦当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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