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兄妹小时候都对学习有一定的自觉性,父亲非常高兴。父亲是我们xxx老三届的初中毕业生,在他们那个年代,算是个很了不起的文化人。父亲的一生非常重视对子女的教育。那个时候,在我们那个偏远的小山村,没有多少人会相信知识真的会改变命运,但父亲是个例外,他从始至终就认准了这条路,并且执着地引领着我们兄妹走下去,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从来都不肯有丝毫的退缩。
那时候,我们家的条件可以说是相当相当的艰苦,全家七口半人,爸爸、妈妈、哥哥(2个)、姐姐(2个)、我和爷爷(爷爷由父亲和幺爹共同赡养),全靠父亲每个月10来块的工资和母亲一个人挣的那点工分苦苦度日。我们家常常吃了上顿没有下顿,几乎每个月的20号左右(村里一般要到30号左右才能分粮),我就会看到我那可怜的父亲挑着箩筐到村保管员那里去赊米,因为赊的时候多,村保管员就挖苦我父亲说“吴老师,你以后要把你的章子雕深点,免得不尽用”,就是这样,我家还是严重缺食。也难怪,兄妹五个,个个要读书,且常常呈梯子塔分布:一个高中,一个初中,两个小学,齐头并进,所需要的开支远远地大于了父母的收入。那时候,父母把有限的口粮(包括营养)总是尽可能地往读高中、初中的孩子身上倾斜。在儿时的记忆中,我小时候几乎没怎么吃上过晚饭,常常天刚刚擦黑,父亲就让我睡觉,说是等到饭做好后会叫我,结果总是一觉饿到天明。我后来读高中时身体特别地不好,瘦得皮包骨头,后来,我常常开玩笑说是父亲在我小时候没有好好地养我。但事实上,哥哥姐姐们的日子也不好过。我亲眼看到有一次,读高中的姐姐步行了几十里的山路回家来拿钱,因为没有,蒙头痛哭了一场后又流着泪上学。我的大哥是咱们那个乡镇第一批考上市一中的(最好的高中)孩子,在当时可谓是震动一方。他读高中的时候,经常只能一天吃两顿饭,常常饿得头晕眼花。
那时候,唯一能帮我们的是我的大舅。大舅从部队转业,回来后在村里当上了会计,每次哥哥姐姐回来拿钱,爸爸妈妈就趁一天的劳动结束后,走上七八里的山路,摸黑去到舅舅家借。多数的时候,舅舅舅妈会千方百计地援助。但后来,舅舅家的孩子也是越来越多,舅舅舅妈为了想生一个姑娘,结果一连串生了六个儿子。舅舅家借不到,父亲和母亲就只会偶尔去偷。偷什么呢?趁夜深人静的时候,到集体的山上去砍树,然后连夜扛到离我们家十几里路远的邻镇卖掉,再连夜返回,第二天照常出工上班。
那时候村里对山上集体的树林看管得很严。我小的时候,经常看到村干部到各家各户屋子里、阴沟下检查,看是否有哪家偷砍了山上的树藏在家中,所以,父母从山上偷来的树必须马上卖掉。邻镇有一个窑场,长年生产陶器,需要柴禾。但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几乎没有多少人愿意连夜往那里送,因为就算是光明正大,很多人也吃不消那个苦,因为刚锯下的树木水分大,压死人。那时候,我父亲和母亲每送一棵树,在路上要歇好多次、相互换好多轮,衣服是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其中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从我们镇到邻镇窑场中间还隔着一条宽阔的河,河水湍急,对于每一个靠双腿夜渡的人来说,无异于是一趟危险之旅。我常听父亲说起那时候的事:他送树过河的时候,母亲就坐在河这边的沙滩上。他先是扛着树走,到水流湍急的地方时,就把树竖起来,当成一个安全探测仪,探一步走一步,直到安全过河。母亲坐在河这边的沙滩上,不停地呼唤她着父亲的昵称。母亲喊一声,父亲就答一声,一呼一应,既传递现实的安危状况,又相互在黑夜中为对方壮胆。母亲常常说,有时候有月亮的夜晚,月光照在沙滩上,渗出白光,特别地吓人。一棵树扛到河对岸可以卖2、3块钱,可以换回哥哥或姐姐一个星期的生活费。父亲拿到钱,再一步一步地探回来,和母亲连夜回家。
多年来,每当我在静坐时,想起父母那时的艰辛,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泪眼滂沱。饥寒起盗心,即便是我后来当了xx,我也完全能够理解、原谅父母当年为了儿女所犯下的错,我把他们的那段时光命名为“黑夜中的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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