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皇利奥十世（上）博学的人文主义学者，杰出的文化保护人

题记：2020年是中意建交50周年，本博继续围绕对近代最重要的思想家之一马基雅维利的介绍，展开意大利以及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文化、宗教、政治……全景图。这个系列此前已发出13篇（篇目和链接附后）。从第10篇开始，介绍了这个时期的几位教皇。本篇介绍的利奥十世，是罗伦佐•德•美第奇的儿子。他是玩忽职守的教皇，也是成全了文艺复兴壮丽豪华的保护者，尽管这壮丽豪华之下，是积蓄着毁灭性能量即将喷发的火山……

2020年1月3日 肖雪慧

正文：

教皇利奥十世（上）博学的人文主义学者，杰出的文化保护人 教皇利奥十世（上）博学的人文主义学者，杰出的文化保护人

1513年2月21日，刚刚取得反法战争胜利的朱理亚二世病逝。乔万尼•德•美第奇当选为教皇，他就是教会史和文艺复兴史上有名的利奥十世。如果说朱理亚二世是以好战和勇武著称，利奥十世则以豁达大度、奢侈豪华和文化修养而著名。但这两位教皇的名字又都与当时最著名的诗人、学者、艺术家联系在一起。拉斐尔以天才的笔法准确画出了二人的精神气质。朱理亚脸颊瘦削、双唇紧闭，两眼深陷，炯炯发光，面带肃杀之气，令人望而生畏。他带着辉煌胜利和名声离世，而把隐患留在了世上。利奥是个博学的人文主义学者。画中的他拿着一柄放大镜在看书，但目光凝滞，似乎正陷人深思，丰满的脸上却透出倦怠和闲散的神情。事实上，见过他的人常常觉得他文雅、懒惰如波斯猫。他将以不同于前任动辄宣战的方式处理国际争端。而作为第一个出任教皇的佛罗伦萨人，他成了罗马和佛罗伦萨之间的纽带。他把父亲对文学艺术的爱好和保护带到了罗马，又通过亲戚在佛罗伦萨竭力推行一种温和政策，保留共和制外衣，大搞节庆活动，有意在人们心目中保持一种错觉：似乎一切都没有变化。

朱理亚二世刚赶走法国人就去世了。帮助他打败法国的瑞士和西班牙都想扩大对意大利的领土要求，受挫的法国人又一心想报仇雪恨。在庆祝法国人滚出意大利半岛的欢乐表象之下，其实意大利更加脆弱了。

1，享乐主义者利奥十世的宫廷

继任的利奥十世接下了这么一个局面。他是一个诗人和哲学家，又是一个视人生如盛宴的享乐主义者。他温文尔雅，行事风格与脾气暴躁的前任迥然不同，但他的教皇位置和家族利益都要求他结束意大利战争。而且，他也像前任一样希望扩张教皇国，这也要求他必须采取行动。不过，他决心不以战争治理天下。他生性讨厌战争。当年，他和其他红衣主教被朱理亚强迫随军出征的情景，他一想起就觉得厌恶。于是，他施展开家族擅长的外交手腕，以父亲罗伦佐为榜样，力图在意大利重新恢复力量均衡，同时阻止任何外国势力统治意大利。

为了实现这个目的，他没有按1512年拉特兰会议的决议严厉惩处所有参加比萨分裂会议的主教们。他视他们为迷途羔羊，只要公开悔罪，全都无条件赦免。但这个具有诗人和哲人气质的人身上，同样有着那个时代对阴谋和权术的嗜好。在以温和方法包裹好教会内部创伤的同时，他用阴谋来解决意大利内部那些对教皇国的扩张会构成危险的强权人物。佩鲁贾暴君吉安保罗•巴利奧就是被他诱到罗马后杀掉的。为扩大家族权力，又耍弄权术赶走了乌宾诺受人民拥护的合法君主，把这个小公园作为领地连同公爵封号一并给了自己的侄儿小罗伦佐。

在这期间，利奥取得了一次对法胜利。1513年，路易十二想卷土重来，再次率军翻越阿尔卑斯山。利奥请瑞士出兵。瑞士人在米兰的诺瓦拉击溃了法国人。教皇的其他盟军也出 动了，法国陷人四面楚歌。次年，路易十二不得不接受了利奥的和平倡议。

法国人在占领意大利20年后终于离去了。利奥对可能到来的更大危险视而不见，急忙去全力恢复意大利昔日的生活方式和文艺复兴盛况，一心一意地要把罗马教廷经营成一个欢乐而有教养的宫廷。他搜罗和保护一切杰出的诗人、学者、艺术家，流亡在意大利的希腊人也都受他保护。他推崇教育、重修古迹，挥金如土地赏赐。在他的保护和鼓励下，对古希腊罗马的兴趣再度高涨。在批准印行古罗马史学家塔西陀的著作时，利奥的一句话表达了最意味深长的人文主义精神和他对自己的教皇职责的独特理解。他说：伟大作家是生活的尺度和不幸中的慰籍，帮助有学问的人获得最好的书，是他的最高目的之一。他感谢上帝使他能促成这部书的出版以造福人类。

在利奥周围形成的社交团体，无论规模还是拥有天才的数量，在世界史上都是无可匹敌的。仅从米开朗基罗、达•芬奇、拉斐尔都曾集中在他的宫廷这一事实，便表明了这个社交团体的分量，而且标志着文艺复兴的中心已从佛罗伦萨转移到罗马。

好战的朱理亚喜欢头戴战盔到处讨伐，好享乐的利奥爱身着猎装、脚蹬长靴，套着踢马刺纵马驰向藏有珍禽异兽的荒原深处。不光这身份打扮不符教士身份，他的宫廷也很少像个严肃庄重的教廷。利奥尽情地放纵他的享乐和奢侈天性，风雅的玩乐方法无穷无尽。他身边永远簇拥着插科打诨的小丑、高明的演奏家、杰出的或拙劣的诗人。他自己总是随身带着一个装满大小金币的紫天鹅绒小钱袋，一高兴就摸出金币赏赐。一首好诗可得大把钱财，一篇漂亮文章可使一个低级教士从他手里得到主教任命。但假如哪位即兴诗人朗诵的诗错误百出，在这趣味高雅的教皇面前是别想蒙混过关的，不光得不到金币，还得挨一顿鞭打。狂欢和异想天开的玩艺是他的最大嗜好。在教廷这个最庄严的地方，利奥举行的活动常常令各国使节大吃一惊：举行古罗马帝国式豪华热闹的庆祝会是常事，古希腊竞技比赛中才有的裸体赛跑也会出现在教廷赛事中，更令人瞠目结舌的是花样百出的恶作剧，而且在所有恶作剧中，利奥都是主谋。出使教廷的费拉拉公爵秘书亲眼目睹过利奥的恶作剧。一天晚上，教廷上演一个修士编的喜剧。因为演出效果不好，利奥吩咐几个马夫把编剧的修士用被单裹起来，在空中当球一样抛来拋去，然后让他高高地摔下来，合扑到台上。又叫人割断修士的吊袜带，扯下袜子，然后逼他上马，叫马夫打他的屁股。修上痛得喊爷叫娘，过后拔了许多火罐才慢慢恢复。有一次，教皇吩咐手下在宫门前举行挑戒指比赛。参赛者骑在马上，飞奔着用枪尖或剑尖挑取悬空挂着的戒指。狂欢节用这类方式作乐，别说来自阿尔卑斯山北面那些国家的使节，就连马基亚维利的朋友、从最擅长作乐的佛罗伦萨来到罗马的维托里也大为惊讶和开心，常在给朋友的信中绘声绘色地讲述。

除了这些刺激感官，让视觉、听觉饱餐的玩乐，利奥还有一些更高明的、带有哲学意味的消遣方式。他本人就是一个杰出哲学家，经常苦苦思索圣经与古典哲学的矛盾。他也善于把这种智慧的痛苦化为消遣，喜欢把一些见解对立的第一流人物弄到一起，让他们争个面红耳赤，他却在一旁坐山观虎斗。他很想把爱国主义者米开朗基罗和世界主义者列奥那多•达•芬奇叫到一起，唆使两人当面争斗，他好从两种主义的“斗殴”中取乐。无奈，列奥那多和他一样地文雅和宽宏，不愿争斗。当米开朗基罗因列奥那多曾先后为佛罗伦萨的仇敌米兰公爵和瓦棱蒂诺公爵服务而指控列奥那多是叛国贼时，教皇乐了，得意地发挥起他的世界主义哲学观点：“列奥那多先生不是军人，也不是政治家，他是艺术家。战争和政治、人民和君主间的仇怨同你们艺术家有什么相干呢？”还说艺术家替自由的缪斯服务，理当比別人更自由一些。艺术家就如同古代哲学家，是世界公民，“哪里适合你们生活，哪里就是你们的祖国”。利奥把说这些充满智慧的话当作有趣的哲学游戏，不过，却也很准确地反映了他自己和他的时代人文主义的精神特征。正是这种幵明和豁达鼓励了文学艺术创作在罗马空前繁荣。在利奥的资助下，罗马不仅取代佛罗伦萨成为意大利文明的心脏，也成了西方世界众望所归的文化中心。

这里丰富得令人眼花缭乱的文化活动和层出不穷的艺术杰作，与罗马作为世界之都已经拥有的或正在兴起的宏伟建筑交相辉映，展现出令人迷恋忘返的壮丽景象。最令人惊异的是，这种壮丽辉煌是在自1494年开始的意大利战争的短暂间隙中出现的。但跟无与伦比的文化繁荣形影相随的，是更加深重的政治危机。危机来自列强和宗教两个方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