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遗书

青春遗书

不知道动过自杀念头的人比率有多高，胆小贪生如我，从小到现在，起码也有过好几回想到死，想到该如何死。自杀需要勇气，一般人也就是动动这念头，未必会实行，于是往往停留在琢磨如何死得更痛快，更干脆，不必受太多痛苦。

首先排除的是溺水而亡，想到海水的阴森冰冷，那在水中窒息挣扎的几秒钟几分钟，一定漫长得如一个世纪。其次排除的是上吊，不仅痛苦，而且死后的样子太恐怖。还有割腕，失恋的人似乎往往选择割腕，往往没死成，被发现救了过来。割腕血腥而痛苦，为什么要选择这种方式呢？也许是为了让情人触目惊心？读硕士的时候隔壁单元有个哲学系的女生就是割腕自杀的，因为宿舍里另外一个人很少在宿舍住，等到发现时她已经死了一两天，被子被血浸透了。关于她自杀的原因当时大家也议论了一阵，依稀记得跟恋爱有关。割腕自杀，并不能挽回爱情。

推理小说里最剧烈快速起作用的是氰化钾，但这往往是罪犯处心积虑用来谋杀的，要搞到这种剧毒物恐怕不容易。还可以吞吃农药，砒霜，乡下妇女经常用这种方法，但农药也可能是假的，结果弄得洗胃洗肠，活活折腾一场。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跳楼最方便。纵身一跃，一了百了。哥哥就是这样走的，还有……

以前住的一些高层宾馆，大概是怕出事担责，所以窗户只能开一条缝，透透气，要想跳楼自杀没那么容易。

这回住的酒店公寓，有一个完全敞开的阳台，栏杆高度在我腰部，从18层俯身往下看，不禁担心眼镜会掉下去摔个粉碎，甚至怕自己一个冲动，纵身一跃跳下去。

在这样的阳台上远眺，俯瞰，很容易胡思乱想，走火入魔。有那么一瞬间，仿佛自己就是那个欠了债破了产走投无路的人，内心斗争着，彷徨着，挣扎着，如此绝望，如此犹豫：要不要跳下去呢？

能纵身一跃的人，需要多大的勇气啊！在半途中，是否有思想？是否会后悔？落地的瞬间是否意识清醒？

读大学的时候遇到一起跳楼自杀。那天上完两节课从六教出来，经过文科图书馆，但见文科大楼聚集了很多人，听人说，一个电工系的男生，因为参加了那场风暴，毕业后没有分配工作，借住在同学宿舍里。这天跑到文科大楼13层，跳了下去……

我走过去的时候，他身上已经盖上了毯子。一定血肉模糊吧？年轻的生命，就这样没有了。那时的六教是复旦最新的教学楼，文科大楼也是复旦最高的楼。我当时想，如果他在走廊里徘徊的时候，有个人对他友好地笑笑，也许他不会选择跳下去？我甚至自不量力地想，如果我能在文科大楼的顶楼遇到他，一定要拦住他，挽留他……

不久又听说一个男生自杀的事。他毕业后也是没有分配工作（那时还是包分配的），回到老家，自杀了，留给他的女朋友一个Walkman和磁带……

依稀记得那是大野洋子的磁带，但也许是我那一段时间正好在听着大野洋子，于是留下了这样的记忆。我不知道，男生除了留给他女友Walkman和磁带，是否还有遗书？不知他写了什么？

那么年轻的，稚嫩的生命，就这样消失了。这样的生命来到这世间是为了什么？他们就像最早一批飘零的落叶，早早地离开人世。他们永远20岁。

这个夜晚，我站在异乡18层的阳台上，俯瞰下面深不可测的黑暗，又一次仿佛被那深深的绝望附体，又一次体会到那黑暗里的彷徨和决绝，那纵身一跃前的悲壮……我依然不自量力地想要拦阻，想要挽留，想伸出手抓住，想要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