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提要】第十五章 恐惧的总和
在香港,李亦可经历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次生死考验,顺利的通过了4C测试。在地下,莫声开始显露自己的技术天才,一次次的攻破技术高手的重重障碍,也因对卓玛的纵容而带来了冒险的恐惧。老首长终于离去,在亡榻前,刘长渊与二爷说起了自己的新设想,也终于遇到了吴桐的母亲。
1.
“这就是你的解释?”白指导瞪大眼睛,看着站在面前的卓玛。
“对。”卓玛咬紧双唇寸步未让,不愿意多说一个字。
“卓玛,我只是让你整理档案,没让你去破解核心数据库!你让莫声这么做,想过他的后果吗?”
“我说过了,他放错了4C任务的测试光盘,根本没想到攻击程序会自动运行。”
“糊涂啊你们两个,到底攻击了什么区域!”白指导拍了桌子。
“没有。白指导,这点轻重我还是有的,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卓玛的余光迅速从白指导脸上划过,“莫声搞4C测试,几天没睡觉,帮我整理档案时稀里糊涂把光盘放进去了,他根本不知道会触动核心数据库。”
白指导盯着卓玛,后者双目平静。
“他先走了,我也没发现光驱在动,等整理完当天的档案,才见系统日志有报警,我马上就跟邝老师报告了。”
站在一边的邝野点了点头,脸上有点挂不住。
“邝老师,”白指导转向邝野,清了清嗓子,“系统日志你查过了吗,除了光驱,数据库有没有什么痕迹?”
“没有。只有黑卡代码98031A的登录,还有光驱攻击程序的启动目录,核心数据库没那么容易进去,只是系统报警而已。”邝野对着空气自顾自的解释,不看白指导。
白指导长出一口气,继续看向卓玛,这个孩子从藏区回来后总有些不对劲。
“行吧,我还是会跟刘校长报告,就算没泄密,这也是违规。”
“白指导,都是我的错,您处分我吧,和莫声邝老师没关系!”
白指导挥挥手,不愿意多说一个字。南水几日不眠不休,刚飞回来又遇到这种事,她累极了。
邝野和卓玛一前一后进入电梯,随着电机轰鸣,他们缓缓从地下升起,卓玛的面目在厢灯里忽明忽暗。
“胆子挺大,技术也不错。”邝野突然没头没脑的扔过来一句。
卓玛步伐丝毫不乱,顿了顿,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
“邝老师,核心数据库可是您亲手带着我们升级的,您这样的技术大拿,怎么可能让莫声这种小屁孩攻破,对吧。”卓玛笑眯眯的看着邝野。
邝野笑了,他没再多说,刷卡走出自动门。外面候着的莫声立即迎了上来,他像没看到一样扬长而去。
卓玛紧绷的身体立即松懈下来,室外阳光爆裂,她举手遮拦,禁不住晃了晃,莫声双手扶住,这才发现她的衬衣已经浸透。
“好热啊,是不是有点中暑。”卓玛示意莫声扶她到阴凉处,见莫声皱着眉,突然想起专业楼里是中央空调,忙不迭的解释,“内外温差太大,有点晕。”
莫声仍旧不语,昨晚商量时争吵不断,她知道他还在一根筋。
“放心吧,白指导又不是学器材的,不会有问题。”卓玛闭上眼用手扇风。
“你当初不是说白指导同意查询的嘛,现在干嘛说成我误操作。”
“我哪想到她这么大反应,不就是整个索引嘛,我又不会违规去看红区档案。况且,目前这么解释是最好的选择,你想想你老乡被整得多惨。”
“可是我们查询了就会留痕。”莫声想到文伟峰父亲的样子,眉头越皱越深,完全沉不住气。
“我清掉了。”卓玛轻描淡写的闭着眼。
“你?”莫声瞪大眼看着她,仿佛刚认识眼前这个人。
“怎么,”卓玛终于睁开眼,“一样学的器材,我还是你师姐,你会的我就不行?”
“那你当时不自己查?”莫声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声音大起来。
“哎哟,搞技术当然是男生厉害了,更何况还是你这个天才黑客,邝大侠的重点培养对象。”卓玛伸手拍拍莫声的肩,故意多停留了一会。
莫声被她手指一碰,浑身麻酥酥,气焰也消了大半。但提到邝野,心里又紧张起来。
“邝野可不是白指导,他肯定能查出来。”
“不会的。”卓玛又闭上眼,索性靠在大理石柱子上,“他干嘛要跟自己过不去。”
莫声有点听不懂,他看卓玛胸有成竹的样子,心里总憋得慌,犹豫半天,还是问出折磨自己一夜的问题。
“卓玛,你是不是故意让我去破解数据库。”
她缓缓睁开眼,面无表情的看了莫声一眼,并没有回答。
“还有,当初你那么强烈的让我选器材,是不是也想好的。”
“怎么可能。”卓玛不急不躁的答,“我是为你好,看看你现在多出色!器材才是最适合你的。”
“整理档案都这么久了,你干嘛非在学校人去楼空的时候干这事。”莫声不依不饶。
“呵呵,小声声同学怀疑起我来了,”卓玛点点头,“好吧,假设我知道4C任务的时间安排,又能准确的卡好人员外派的时间,可我能算出南海事件?”她的答案来得又快又自然,像是早就准备好一般。
“噢……”莫声听之有理心又不甘,低着头摇摇晃晃。
“如果还是不相信我,你去跟白指导上报吧。”卓玛突然站起来,“让学校好好查查,到底我是不是故意来设计你!”
“别啊,”莫声赶紧拉住她,“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嘟哝着声音越说越小,“你知道我什么都愿意做。只是不喜欢你瞒着我。”
卓玛蹲下来抓住莫声的手,美丽的脸近在咫尺,她笑了,如同绽放的雪莲。
“我知道,”她看着他,“没有父亲的滋味你不懂,现在好不容易找到条关于他的线索,付出多大代价我都会查下去,你肯定会理解我的。”她眼中甚至出现了泪珠。
“你查到什么了?”莫声紧握着她的手,为独一份的信任激动不已。
“什么都没查到,”她把手抽了出来,“等我搞清楚了再告诉你,别再为我分心,三校对抗开始选拔了,一定要冲进去!”
“难啊,高手太多了。死木材本来就是邝大侠的护法,现在我又让他吃瘪,肯定会刁难我的。”
“凭你的技术没人赢得了你,大家用实力说话,况且,”卓玛缓缓站了起来,把手放在莫声的肩膀上,“你是有史以来第一个破解核心数据索引的学生,他邝野也拦不住你。”
莫声内心如触电般颤抖,几乎控制不住再次追问的想法。
“下周我就毕业了,”她眨眨眼,“好好参加对抗,我在北京等着你。”
2.
还未日出,吴桐就拖着迷迷糊糊的小单在海边慢跑。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吴桐养成了跑步的习惯,每天三千米,风雨无阻。散漫大王小单为了爱情,不得不舍命陪疯子,苦不堪言。
四周还是灰蒙的一片,青墨色的海水冲刷着粗砾的黄沙,两人一前一后,女孩精神抖擞,男孩睡眼朦胧,不像一个世界的人。
跑到第六个来回,小单作势瘫倒在沙滩,吴桐也不管他,自顾跑到老远折返回来,他还躺在原处一副死皮赖脸的样子。
“起来。”吴桐在他旁边撑着膝盖,气息不匀。小单眯缝着眼装睡,兀然发现她低落领口的春光,悄悄偷看。
吴桐反应过来,捂着胸口一脚踢去,小单顺势翻滚,弹出半尺拔腿就跑,吴桐嗔怪着追上,惊飞两只梦中的海鸥,远处,太阳刚刚从海平线上探出头,淡红色的光芒在青墨海上泼洒晕染,与浅白晨曦窃窃私语,映得岛心的灯塔半红半白。
海滩不远的别墅高处,刘长渊看着渐渐跑近的吴桐,他想起好多年前,有个文弱的女生,每天晚上都会绕着学校的操场跑上很多圈,风雨无阻。
穿过椰林,吴桐甩开小单牵着的手,两人保持距离谨防耳目。青石板湿漉漉的,尽头处,建成不久的7号别墅屋顶红得发艳,石灰墙边几株牵牛花探出头,门板上的铜铸圆环,死死盯着他们。
“快上来,信号又开始了。”刚一进门,张登云就在三楼喊。吴桐不顾汗湿,几步跑上楼去,小单打个哈欠,顺势倒向天井的沙滩椅,准备来个回笼觉。
“怎么样?”吴桐拿过耳机,低头边听边问。
“还是在念一堆乱七八糟的文字数字和字母,绝对有问题,但是找不到规律。”张登云体贴的递过块毛巾,吴桐摘下耳机擦了擦脸,戴上继续听。
“今天时间又不一样了,发送间隔上面有没有规律?”吴桐边听边记。
“我记完了,这是第二遍了。”张登云指指旁边的草稿纸,“发送时间没有什么可循的线索,我觉得问题应该不在这上面。”
“其他组有没有进展啊?”吴桐放下耳机,拿起张登云记录的草稿仔细点读,逆光下长长的睫毛,完美的侧脸让张登云都觉得好看。
“没有。大家都是一样的题,先破出来就通过测试,谁有线索也不会说吧。”
“嗨,”吴桐把笔一扔,靠到椅背上,“不知道其他专业的4C怎么样,咱们这个绝对是先甜后苦,海城那俩月太舒服了,岛上日子真难熬。”
“可不是,”张登云也有点泄气,“最后这测试真难,一点头绪都没有。你还是抓紧去洗澡吧,一会又停水了。”她指指窗外,“某些人的日子可惬意得很。”
吴桐起身到阳台边,看沙滩椅上小单睡得舒服,回头跟张登云眨眨眼,顺手拿起栏杆上的茶缸泼了下去。
小单一声怪叫冲上楼来,吴桐已反锁卫生间,哼着歌开始准备洗澡了。
青墨岛靠近TW,仅有百余户土生的渔民,极不起眼,最近不知道什么原因上了《国家地理》杂志,海城市政府看到商机,准备整体开发。因为地理位置,早几年部里委托海城局在岛上新建培训基地,陆陆续续建到第7栋别墅,也是刚刚通电,没有自来水。
岛上海鲜丰富但缺乏蔬菜,淡水主要靠军舰补给,一个多月下来,4C分队已是苦不堪言。语言和解码分为7个小组,最终的测试是破解对岸的奇怪广播,大家百无聊赖,成了这孤岛的囚徒,几乎憋出病来。
“吴桐,你等着啊,”小单站在卫生间门口,“出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吴桐充耳不闻,哼歌的声音更大了,小单笑咪咪的守在门口,听着里面的水声,脑子里又开始胡思乱想。
“喂,你哼的什么,挺好听的。”小单问。
“《Yellow》,最近新出了一个叫Coldplay的乐队,上回翻打口碟你不是也挺喜欢嘛,对岸还真时尚,天天换着法子放歌,今早上放的这个。”
“Look at the stars,Look how they shine for you,And everything you do……”
小单跟着哼哼唧唧,坐到桌前随手拿起记录草稿,脑子里跟着节奏三轻一重的摇晃,突然几个字在眼角一闪,他眨眨眼,看见它们从纸上排着队跳出来,依次为:
“26,AUG,鱼,章,报,E,6235224200,117,N,3144069100,30,摄”
小单用铅笔在这几个看似没有关联的字符下划线,隐约觉得发现了什么,左看右看不得章法,他自嘲是在异想天开,随手将草稿丢回桌面,匆匆下楼洗澡。
再回来,他见张登云正满面红光在桌上计算,一旁的吴桐拿着标尺往地图上拉线。桌上的草稿里,张登云几笔就算出来一行数字
北纬N30°19′1.43″ ,东经E117°37′5.99″
“这是啥?”小单摸不着头脑,看着吴桐。
“度分秒转换啊,你上课的时候又睡了吧?”吴桐挥挥手指示他靠近。
“小单,这个铅笔是你划的嘛?”张登云声音有点发抖。
“我刚刚随手划的啊,怎么了。”
“胡说!”张登云突急了,一向不温不火的小白兔突然变成了母老虎。“随手怎么可能划得出来,我怎么划不出来,你是怎么划出来的!”
“别急别急,”吴桐拉着已被绕晕的小单坐下,“认真回忆,是怎么划出来的,我们能不能破解就看你了。”
“我……”小单不敢看吴桐,怕又说自己不靠谱,“我就是哼你唱的歌,按吉他的节奏型,就把它们点出来了。”
“再哼!”吴桐丢出来一张新的记录纸,三人跟着小单示意的节奏,摇头晃脑的又划了一次,果然还是那几个字!
“这里应该有个机场,”吴桐指着地图上的坐标点,“摄是不是就是拍照。”
“我操,”小单兴奋起来,“今天是8月27号,AUG26是昨天的指令。那么每天电台里瞎叨叨前放的那首歌就是密钥?”
“并且是倒序。”张登云理性补充。
“别激动,”吴桐双眼放光,“我们明天继续听,确定了再报不迟!”
接下来的几天,三人小组通过反复对照,终于搞清了古怪广播的奥秘——按照双号真信、单号伪信的规律,以双号日6点为基准点前后对移2小时发送标准码,其余时段均为混淆码。
张登云的计算能力,小单的音乐天赋,吴桐的语言天分和分析力,再加上一点点运气,就这么奇妙的发生了化学反应。第7小组,成为首个上交测试报告的佼佼者。
“怎么样,”白指导笑眯眯的看着刘长渊,“我就说他们仨分一组绝对没差吧。”
刘长渊不做声,看着测试报告暗暗吃惊。说是4C测试,但每天监听的可是真敌台,没想到几个小家伙这么快就破译出来,把海城局都比了下去。
他示意几人坐下,详细询问了破解过程,听着吴桐简洁清晰富有逻辑的汇报,打心眼欣赏这个聪慧的女孩。
眼前的她恬静而美丽,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正在悄悄偏离轨道。刘长渊有些不忍,但很快理智就占据了上风。
“真不错,”刘长渊微笑着走到吴桐面前。“能不能陪我这老头子去散散步。”他看了看懵懵懂懂的小单,不愿再多说一个字。
海上起风了,血红的夕阳被吹得摇摇欲坠。
3.
“校长,我强烈建议中止卓玛的任务!”白指导一字一顿的说完,看着面无表情的刘长渊。
他点了根烟,并不回答,灰雾里的白发模糊不清。
“她从藏区回来后,我总觉得不对劲,虽然一时说不出原因,但直觉告诉我事情没这么简单。”
“核心索引和数据到底有没有破解。”
“邝野说没有,她说是误操作,但我不相信。”白指导在对面坐下,“莫声总是躲着我,校长,这事不对。”
“邝野都说没有,那应该是没有了。”刘长渊淡淡的说,“小白,你什么时候开始凭感觉说话了?”
“校长,当初选卓玛的时候我就有不同意见,但是您坚持,我服从组织安排。现在看,她的确没法逃开血缘的诱惑,继续下去不管是对于她对于组织,都会有隐患啊。”
“卓玛的事情我看就这样吧。”刘长渊指了指上方。“小白,老首长去了,多事之秋啊。最近部里会有些变化,有些人会被查,包括我,别再节外生枝了,理智些,这点小错还不至于停摆。”
“可是……”
刘长渊摇摇手,止住了白指导接下来的话。“我今天不是想跟你聊这个,有另外的事要听听你意见。”
白指导睁大眼睛,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吴桐的妈妈,找到部领导,想给她办退学。”
“什么?”白指导腾的站起,“怎么可能!吴桐绝不是半途而废的人,这都大四了,退学,您不会同意吧?”
刘长渊挥挥手,示意她坐下。
“B国中央理工,世界名校啊,她妈妈申请到不错的学位,不用从大一念起。”
“我管他什么理工。”白指导情绪激动,“吴桐这么好的苗子,也是您亲自要到的语言组,别告诉我现在要放弃她!”
“没谁要放弃她,是她家里要她走。其实,留学也是挺好的选择,帝国理工随便一个专业也比我们这个行当混得好,有时候我想,我们是不是太理想化了,为什么总要给别人设定人生。”
“呵呵,设定人生。是啊,张涛没了,赵铁军开除了,吴桐要走了,小朱牺牲了。”白指导冷笑一声,“文伟峰、王新这样的反而安然无恙,的确符合咱们这个行当的档次。”
“白颖!”刘长渊第一次对她拍了桌子,“注意你的言行。”
“校长!”白指导再抬起头,眼泪已夺眶而出。“您知道,一直以来我都尊重您、服从您、甚至崇拜您,最近您是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刘长渊摇摇头,眉头皱得很深。
“好吧,就算是我不该知道,我也不问。但是吴桐您舍得?校长,不管您对我们这个行当的真实看法是什么,我是极其热爱也极其敬畏的,同时我也认为吴桐非常适合。”白指导盯着刘长渊,见他不为所动,忍不住抛出最后一根稻草。
“况且,我相信她本人也不愿意离开!”
“我跟她聊过了,”刘长渊不再看白指导,“她想走。”
“你是怎么说服她的。”白指导缓缓站起,浑身无力,“是不是她也跟王新一样,是某个省长的女儿?”
刘长渊轻轻的笑了,眼角的皱纹重重叠叠,“她在会议室,你可以自己去问她。”
吴桐看往白炽灯,夜深了,四周空空如也,她不愿意回7号别墅,也不知道怎么面对小单。
听到白指导进来,她不再像以往一样笑脸相迎,她怕忍不住泪水。
白指导无声坐下,生怕惊醒睡梦中的吴桐。美丽的女孩不再阳光明媚,灰色调把她死死罩住,让人看不清面目。
“吴桐,人的一生虽然漫长,但最关键的往往只有几步。我不知道你遭遇了什么,也不想探求真相,我只要听你的真实想法,离开学校,是你自愿?”
吴桐长长的睫毛合拢又张开,低垂的眼睑不知看向哪里。她像株提前结束花期的水仙,枝叶鲜白翠绿,根茎中空浮软,立不了几天便会独自枯萎。
白指导用尽了耐心费尽了口舌,吴桐仍保持着最初的姿势默默倾听。直至深夜,她如冰雕般一言不发,最后,白指导终于提到了小单,吴桐微微颤动,抬头看了白指导。
“我知道你们在谈恋爱,虽是违规,但我相信你的分寸。就算是为了他,你也应该认真的考虑。”
“我当初也有一个相似的男孩,和他挺像,”白指导偏头苦笑,“我不想你重蹈我的覆辙,”她喉头一动,“毕竟,这么肆无忌惮表达爱意的机会,错过了就不会再有了。”
吴桐把头转开,半晌,她像下定了决心,轻轻的站起来握着白指导的手。
“谢谢您,”吴桐紧紧咬着下唇,“我想叫您一声姐姐,可以嘛。”
白指导用力点头,将她揽过来,她抱着白指导,深吸了一口气。
“姐姐,是我自愿的。”她把手心里握出汗的铜制铭牌递给白指导,“送给您,如果您觉得有必要,也可以送给别人。”
白指导诧异的看着手里的牌子,上面刻着个“桐”字,再抬头,吴桐已悄然消失在门外。
回到7号别墅,小单又在天井的沙滩椅上睡着了。盛夏的天气闷得他满脸的汗,湿津津的沤着头发,她知道他是不放心,在等她。
她蹲下来,用手触着他的眉形,他的鼻廓,他的唇线,他醒来,满脸的笑意,她立即也笑了,他做了个鬼脸,她立马回了一个,屋外传来不知虫鸣,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小单指指楼上,示意张登云已经入睡,吴桐点点头,两人轻蹑着进到房内,2楼的客厅很大,他们牵手走到房间的对窗边,她第一次主动抱住他。
她抱得很紧,紧得只听见两人的呼吸,然后,她第一次主动吻他,香甜的吻又深又长,闷得小单喘不上气,很快他就控制不住自己,这次,吴桐没有阻止,她笨拙的迎合着,与他在海浪里抖作一团……
静静的海细语吟鸣,鱼儿在浅水里轻游低浮,波浪静了下来,将这孤独小岛轻轻拥入怀中,生怕手重了,会惊醒梦里的孩子。
小单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只觉浑身乏力不知睡去多久,再醒来,他见吴桐已穿戴整齐站在阳台,身下的沙发几点暗红,远方,夜海中一轮圆月,天水相接,星河满穹。
小单起身,从后腰轻轻环住她,他满脸喜悦却发现她周身冰凉,想去重温她的嘴唇,也被躲开。
他看着吴桐,知道自己过了界,他小心翼翼的揣摩着她的心思,像个认错的小孩。吴桐缓下来,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笑容,却变成他不再认识的面孔。
怀里的身体渐渐冰冷,不可名状的陌生感如同两人种下的爬山虎加速朝墙上蔓延,他靠住阳台看往远方,几盏灯忽闪忽灭,是早起的渔船。
在这闷热的海滨夏夜,两人心思各异茫然无措,此时此刻,多少人还在梦里,他们不会知道,自己平静如水的生活下,是怎样的暗流汹涌,而那些水手们,又是如何折了桨、断了情、拼了命,才保住这大船不覆,家国不倾。
吴桐终于转向小单,她用尽全力看着他,生怕忘记他的样子。一夜未眠,脑袋昏昏沉沉,耳鸣金石作响,眼睛不再散发光芒,她把最好的自己留在了这里,走向未知彼岸的只是个空空躯壳。
接着,她一字一句的说。
“小单,我要去国外了。”
4.
“我当你的入党介绍人,”刘长渊站起,和吴桐一起并肩面对红旗,“现在,举起你的右手,跟着我宣誓。”
从此,老少二人拥有了同样的信仰。刘长渊坚定的大手将吴桐紧紧握住,四目相对的,是一代又一代的影子。
走进宿舍,刚从香港返回的李亦可风尘仆仆,顾不上休整,只为见自己最好的闺蜜最后一面。
“真的要走吗?”
“要走。”
“再不回来了?”
“怎么会。”
“吴桐,我舍不得你。”
“瞧瞧,又不是生死永别,我安顿下来就给你写信。”
“可是,这也太突然了,上次说起让你退学,你不屑一顾。你好歹也待完这个暑假,我陪你去买买东西,我们去你一直想去的西塘,你看,我还给你带了Coldplay最新的碟子。”
吴桐看着自己最亲的闺蜜,相处了三年,了解她胜过自己,她有明确的目标,喜恶都挂在脸上,而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有时候还真不太明白。
她站起来,紧紧的抱住李亦可,她被这突然的举动吓到,但也很快紧紧回抱着她。过了一会,吴桐转身拖上自己的大箱子,跌跌撞撞的朝楼下走去。
李亦可听话的留在宿舍窗边,看着吴桐的身影在林荫中穿行,无声的消失在路的尽头,直到最后,她都没有回头。
她遇到了前来送行的二班同学,知道李亦可还是偷偷的泄露了消息。他们大多刚刚结束4C任务返校,黑了瘦了,但不约而同都成熟了,他们不再是新生的影子,面对光芒,影子都在他们的身后。
她遇到了在楼下等着的白指导,意外的是林教官居然站在她身后,一冰一火,融化了便是无所不能的水,他们的爱情是完美的互补,就像自己和小单。
最近的几天,他消失了,从回到学校开始,他就不再与自己争吵,停止了所有的追问,这最后的离别,他至始至终都在逃避,她清楚彼此的性格,明白他是由爱生恨,只是没想到他们能这么容易就放弃掉对方,放弃最美好的时光,好似永远都不会后悔。
她只是不相信,连最后一面,他都不愿意见。
吴桐停在校门口,迟疑了一下,她终于回过头。眼前熟悉的草木砖瓦,记载着自己的青春,三楼教室的窗口,所有的窗帘都被拉得严严实实,她看向自己那个经常发呆的位置,没有一丝风,只有沉默的绒布。
她抿嘴笑了笑,像是与他打了个招呼,她当作他躲在那里,守着他仅存的自尊和倔强。
然后,她走了,仿佛从来没有来过。
小单疯一样的从教室跑下楼,跑到球场中间,正午骄阳下,他一圈圈的奔跑。从军训时被周大队罚圈后,他就极度厌恶跑步,就算是吴桐拉着,他也是能躲就躲,此刻他唯一的念头只有不停的奔跑,直至跑向世界尽头。
“相比这宇宙,人又算什么啊,我们恐怕只是所有尘埃里最微不足道的一粒吧……”
“生命不会如此简单草率,直到我发现星图,对着星空,世界给我一个答案。我最近经常想,万一,我们在这个星球死,又在另一个星球生呢……”
曲直拦住了他。实验班搞了两届,停在了曲直这批,小老乡常到小单宿舍聊天,慢慢成了好友,看师兄出了任务回来情绪低落,他不回家,也不多问,只是偷偷陪着醉了好几回。
“哥,走了就走了吧。别人有选择的自由。”
“那是,不然我还哭着喊着求她不成?”
“大丈夫何患无妻,何况你这么厉害。哥,下学期我参选学生会文艺部,到时候咱们组乐队去演出,还怕找不到女朋友?”
“你傻嘛,下学期我们要准备实习和三校对抗,哪有时间?”
“哥,热爱一样东西,才能忘记一样东西,世界是平衡的,信我,找点别的事情做。”
小单心里空落落像被剜去大半,痛倒是没怎么痛,只有不可言状的虚无,说到平衡,从吴桐离开的那天起,自己便被抽离一半,成了感情的残废。
“女人啊,都一样,不管是吴桐还是罗倩,为了自己的前程,都可以放弃爱情,谁说她们是感情动物来着?真是笑话。”
“对啊哥,我就觉得不能认真,认真就输了。”
小单没说话,他看着曲直憨厚的样子,心想你的认真还在路上。
他看到场边的一株小树,几月不见,死里逃生的梧桐居然又蹿出来一截,稀稀落落的冒出许多新枝。
他好容易才控制住将它连根拔起的冲动,曾经的一幕幕接踵重演,吴桐笑眯眯的看着他,描述着青墨岛的美景,憧憬着荒诞的未来。
“哥,你还是在想她,没人会忘记自己在乎的东西,不管你是恨还是爱,她一直都在你心里。”曲直见他脸色阴晴不定,慢慢护住了树,“留个纪念吧,拔了你会后悔的。”
小单一声长叹。回望青墨岛,竟然是自己情同陌路的开始。
有时候,原来难过的不是离去。
而是没有好好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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