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一直给有声剧组做剧本改编。
上手的是一部网络小说，特别烂大街的那种。它可以烂到什么程度呢？在水字数方面可谓无所不用其极。更神奇的是，最初发给我们试音的样章还是抄袭的，甚至说根本只改了角色名和一些数字。
怎么说呢，第一章估计是作者自己写的，看下来还不算太差，但现在回想起来总感觉有可能又是不知道从哪部小说里面找出来的开头，虽然文风还是一样的，但起码看起来没在水字数。
然后第二三章就直接是抄了知名网络小说作家作品的前两章，而且还删了那原文中塑造人物多面性的内容。
等到第四章开始，基本上就是作者自己的文笔了，于是贯穿全文的车轱辘话来回说大赏就开始了。
最常见的情况就是：
A如何如何，说道
‘什么什么什么……’
A如何如何地说道。
然后就是同一个场景，反复用不同的角色进行同样的反应，修改时总让人忍不住删了又删。
然后就是极多常识的毛病，用词根本没有考虑过恰当性和适宜性，甚至围绕一个完全不对的概念讲了一个烂透了的故事。
比如，在作者的故事里，墨水是通过石墨研磨出来的。
比如，在古代背景下，大夜里不打火把不点灯，黑灯瞎火的情况下，不仅可以用弓箭来射击暗中高速移动的目标，还能远远地看到二人对战的细节。
再就是，作者的打斗戏，明明是修仙背景，但无论修到什么程度，打斗的办法就是释放气息压制对方，压制不了就双方先肉搏一番，不断强调双方的速度多么惊人，但却又发现没办法压制对方，于是慢慢地站在原地释放一个看着很厉害的招式，然后还会特意让对方看好了接招，对方躲开了还要嘲讽说对方不敢正面接……
我是不明白这样的文字是怎么能连载到100多万字才总算被腰斩的——没错，是被腰斩，结局语焉不详，很多事情都没交代清楚就草草完结。当然不好好交代事情这个不仅仅是结局，前文也一样。所有人物之间的关系都是强行白描，非常强行，甚至都不能算是套路。你说如果是有套路的话，我们尽管能猜到，但起码会承认那是一个套路，有章可循，符合逻辑。但他就是“我觉得这里该有感情”就加感情。
如果要吐槽的话，我甚至可以逐章逐句地吐槽，搞成一个系列文章都可以……但没有意义。毕竟，这种破烂玩意根本没有分析的价值。
但是，我的工作，是要把它变成可以被演绎，而且能够吸引听众去听的文本……
这也是我对它的问题如数家珍的理由。
那么接下来，至今为止的7周，每周我都要按照一周40章，每章1.4~1.6千字的速度去改这个本子。说是改，很多内容我都必须把原文删掉只保留核心内容重新写一遍。就这样以接近一天8千字的速度赶稿。两百多章下来，我都快成原作者的枪手了。
我寻思当年我自己追的网文写手，按照一天2000字一更，爆更时3000字，每日一更到三更的水平，平均下来也跟我差不多了。
这里必须说，这也导致我的日更直接就变成把当天的改文内容发在简书里面。可是因为版权问题，我不能显示出来，只能设为私有，哎……
好处是，在剧社伙伴的眼里，我改的剧情还挺好看，有人还说这是“化腐朽为神奇”……受宠若惊，但确实也给了我一些自信。
说不定我去写写文章也行呢？
那我是不是就能当网文写手去了呢？
或者说，那些质量真的能符合我预期的文章，就能够吸引到听众吗？
实际上，我认为并不能。
虽说我接到的这本书已经烂透了，不太能当做例子。但后来我们继续去选书才发现，绝大部分的书都并不会比这本书好上太多。而这种质量的书，基本上都能连载个上百万字，而各大有声平台上最流行的，居然也是这一类书。
当然，也有高质量的书被制作成有声书的情况，但要么流量不怎么样，要么制作组是那种原本就已经是顶流，整个剧组的方方面面都十分专业的知名剧社才会拿去做。毕竟那些IP的价钱，可不像前面所说的这些“烂书”那么便宜。
而对于听众来说，对于用耳朵去听的书，实际上对优秀情节的要求不会是排前列的，而是主播们声音的入耳程度、后期的精良程度以及整个故事的易懂程度。毕竟，如果是比较复杂的剧情，光靠耳朵听，很容易会漏听，或者还没听懂，还没听明白，那故事就讲完了。这样本身便不太符合有声书轻松随心一听的基本特点。
就比如我自己，在听节目的时候，一般都会选择听一些轻松的节目，而很少选择听课，原因很简单，听课可不是随手拿起来就能听的，起码手边得有笔有本子做点笔记吧？不然往往是听了也白听。而深度比较高的文本，其实在节目的特点上与课程非常类似，若不是安安静静认真地去听，就会听不进去。
就比如我自己很喜欢的一本书，原作我翻来覆去看了三四遍，后来还被拍成了两季的电视剧。这书里面最吸引我的就是人物字字珠玑的文戏。然而如果不是我已经读了两三遍才第一次开始听它的有声作品，很可能就会因为里面需要细细咀嚼的一些文戏而弃听，因为往往你还没体会到其中的妙处，它已经往后讲了好多了——不如说，尽管我把原著读了两三遍，我还是时不时会因为没听太清楚的原因，得往回拖进度条反复听几次。
至于后来，自然也没有继续听下去。而这本书制作已经算是相当精良，主播的演播水平也非常强，虽然是单播，但只要他把人物的声音一演绎出来，你就知道他在演绎哪个角色，这一点真的是功力深厚。然而这本书的流量如何呢？虽然成绩还不错，但远不如那些简单好懂的爽文。
因此我只能承认那些媒体运营大咖们给出的结论：如今的有声书听众要的，是“对”的作品，而不是“好”的作品。
在这里面，好作品原本就稀少，欣赏门槛也非常高，要在娱乐平台上对听众有很高的鉴赏水平要求，这是非常不合理的。就好比说，有些主播本身也是学历不高，甚至穷困潦倒，但因为自己的嘴皮子很强，或者是有一手讲故事的本事，才开始了有声行业。而他们自己的鉴赏能力也不会太高，而且即使有，他们在最早开始打拼的时候，也不可能有选择，只能是来什么书就接什么书。而听书的绝大多数人，也经常是一些年轻人，比如十几二十岁，你要求他们一定要有很高的鉴赏水平，那除非是从小家庭环境特别好，又是自己喜欢读书的那种，否则就是强人所难；而即使是上了年纪的人，真正想要在娱乐方面还需要动脑子去鉴赏的人，又有几个呢？一天工作下来，脑子都用得快烧坏了，还要来有声书里面烧脑子，这不是找罪受么？这也是为什么，抖音之类的短视频平台能够有如此广大的受众，因为它虽然“营养”不太丰富，但是几乎任何人都能在里面刷到自认为有趣的东西（行业乱象我们就先不提了）。
另一方面，听众就算有高鉴赏能力，他们很可能也不会选择有声书这个途径，他们会选择自己去读原作，看一部优秀的电影或影视剧去享受多元化的体验，而不是把一切的注意力都放在单一的感官渠道上。而且听有声书往往是在开车、做家务、散步、运动这些几乎只剩下耳朵能用的场景，所以要是把内容做得太复杂，就一定不会是“对”的作品。
看来，既想要满足自己的追求，又想赚钱，一定不是我这种半路出家的人短时间能做到的事情。
只能……继续努力吧。希望总有一天，能达到一个相对满意的平衡。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