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之美

文|巴陇锋

孙博文散文集《流年漫过长安城》

写作的人，大都是读书多、有想法、勤于思考、乐于书面表达者，孙博文女士的这部《流年漫过长安城》即是明证。

孙老师在陇东出生、长大、求学，学成不久，就远赴位于河南焦作的中铁十五局二公司子校，在那里教书和生活十多年，后于2008年正式安家古城西安至今。其间，家庭的穷苦、求学的艰难、生活的波折和辗转、工作的劳顿和繁忙、相夫教子的庸常、琐碎，都没有打败她对文字的热爱。相反的，几十年来，从她生命中走过的老家庆阳、豫西山阳城、古城西安及其足迹所至的名山大川，更加激发和磨砺了她观察、读写、思考的兴趣和能力，这种对生活的热爱、对造化的眷恋，发而为文，便成此书。

《流年漫过长安城》是具有浓郁西北色彩的散文集。全书连后记凡65篇，分四部分：“长安陌上”22篇，写西安故事、三秦风光及作者的洞见；“翻阅流年”30篇，记录成长往事，追忆似水年华；“一路听风”8篇，叙述旅途见闻，描摹绮丽风光，定格欣悦人生；“冬天絮语”4篇，为过年随想，冬日之诗。翻阅全书，你会发现整书散发着晓畅、质朴、温暖的调子。作者用涓涓文字、拳拳之心书写生活中的点滴见闻，其间有温情与感动、有怜爱与希冀，有风景与收获，也有辛酸和凄凉；各各镌刻着黄土地的变迁、外乡人寄身西安的喜怒哀乐，承载着普通人对命运的思考、对社会的观感，辐奏成一代人的心路历程。书中文章似旅游路书，如炉边细语，很耐读，可为喧嚣时代的清醒之语，完美体现了中文在文字风格、形式结构、表情达意上的无尽魅力。

语言是思想的直接现实，首先，作者的文字感觉是灵敏的，语言成熟、流畅、优美，一定程度上形成了风格化倾向，体现了中文之美。

《一座来了就不想走的城市》将昆明写得灵动天成、令人神往，充分体现了作者独到的神来之笔。《美丽的九寨沟》用细腻温情的笔触，将夏日的九寨沟写得细腻传神，令人印象深刻。《最遥远的旅途》中，写“与爱人游鼓浪屿”的那段文字情景交融，很能将彼时彼地特有的感触准确捕捉：“鼓浪屿不大，四面环海，随处走走都可以到达海滨，而每一处海滨的广阔都与岛上街道与红房子的狭促形成鲜明对比，这里将窄小与广袤有机结合起来，没有机动车的噪声和速度……”《云水谣——茶乡的歌谣》里，描写榕树的第一段，比喻恰切，融情于景，文字上佳。《青海湖掠影》写到：“沿着山脚下的公路蜿蜒前行，看到的都是草坡，没有‘风吹草低见牛羊’的丰茂，但也是绿茵茵的，那是一种立体的绿，缓缓上行，到离天很近的地方，蓝天仿佛离地很近，好像站在高处，伸手便可扯下一团飘动的白云。成群的牛羊点缀其间，在蓝天白云下，成了独有的风景。用同行者的话说，这里的风景手机随便一拍都足以做电脑的屏保，确实如此，这是一种很养眼的绿、很辽远的蓝，是让你的心儿随之驰骋的白。”瞧瞧，文字足可醉人！

再比如，《冬天的诗》开头：“如果说春天是一首悦耳的歌，那冬天一定是一首别有韵味的诗；冬天的诗一定离不开雪，一定特别温暖和快乐。”而整篇用三首唐诗串联，凸显了冬日的温暖、温情、快乐和浪漫，有韵味儿。《端午时节话端午》：“城市的大街再热闹，没有一张熟悉的面孔；老家的小路再寂静，见到的都是熟人……”富于哲理和深意。类似的珠玑文字，书里很多。

尤为一提的是，作者的炼字炼句功底也不浅。《端午时节话端午》里说：“小孩子、大孩子旋在周围”，一个“旋”字将画面写活；《人生百年，恍如一梦》里有：“终于有了噗沓噗沓的脚步声”，象声词“噗沓噗沓”形象、准确。这些，都是地道的陇东方言，但何尝不是中国语言的精华。

作者读书既多，又善学习和练笔，借鉴名家便不可避免。某些时候，特别是“的”字的运用，有鲁迅风，如《年年雪里常看雪》的起首：“我是喜欢雪的，但也是怕雪的。”

其次，书中文章无论结构布局，还是写作手法，都较有章法，是成熟写作者的风范。

孙博文的散文情景结合、叙议相生，尤其是善讲故事，善用意向，即便写景美文也如此。《风景这边独好》，通过讲生活在不同地方的人们的不同故事，引出不同地方对“风景”的不同感受。《最美四季》用老人、小孩衬托春天的美好，用姑娘和小伙子写夏天的热烈、生机和活力，用风韵犹存的中年女子来比秋，用雪地里玩的孩子写冬，这种匠心独运的蒙太奇结构方式，新人耳目。叙事散文《大雁塔下的中国年》《北关故事》《秦岭故事：扯袍峪里的一只猫》《白鹿原上的薄太后墓》《汉阳陵里的故事》《写在父亲节》《笔的故事》《女孩娟子》等，更是直接讲故事。

不用讲，故事背后往往隐含着出人意表的道理。如《白鹿原上的薄太后墓》后面写道：“薄太后的传奇故事，让人不由地想到《道德经》中‘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的名言，这是对薄太后传奇经历最恰当的评价……在看似薄凉的世界里，很多人在忙于攀高弃低，忙于追名逐利，却唯独忘了自己的初心，忘了守住自我的尊严和底线。殊不知，守住底线和善良，最终还是成就了自己。”《笔的故事》在讲述自己小时经常丢笔，但家贫，不得不“守笔如命、人在笔在”的心酸往事后，自然转入议论：“现在看到有的学生作业本没写完就撕完了，精致的铅笔盒里形形色色的笔却不想写作业，我非常惋惜。这几年中国人的物质水平突飞猛进，一支笔、一个本，在很多人眼里不值一提。……各大平台都在疯狂的输出买买买的思想。只有像我这样经历过物质匮乏的人，才懂得珍惜。”

善用对比，细节出彩，引用比比皆是，是孙博文散文的一大特色。作者往往将少年时光与成人世界相比，如《闲话友情》，也有把自己的孩子与自己相比的；《姥姥的人生》用对比的写法，竟写了人生路径和做事风格完全不同的两位姥姥，看似脱题，实则别致。《奶奶是我心中永远的佛》里，暖手的细节描写，真实感人，奶奶的好脾气也令人泪目。作者积累多，又善思考和体物，引用信手拈来而很妥帖。文章还善用想象和联想，如描写晴天时，忽尔想到雨天时的样子，使得内容倍增，意趣天成。

诚然，形散而神聚，如《“磨镰水”，是一种称呼》，就天马行空而不离主旨。《人生百年，恍如一梦》题如其文，通过现实人物故事和作家张爱玲的生死故事，发出对生死的思考。《你答应过要娶我》是小说化的散文，令人伤怀。《最愉快的旅行》细述美景、畅忆亲情，而始终以“愉快”贯之。这些，都是孙博文写得有灵气的作品，是对“有意味的形式”最好注脚。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说说孙博文散文的内涵之美。

开卷有益，知识性、识见性、启迪性强，是本书鲜明特色。《送你一束忘忧草》考证出“萱草即忘忧草即黄花菜”；《接纳自己，就是和世界握手言和》列举《我是演说家》中无臂女孩雷庆瑶的乐观；《独行唯犬随》甚至从养狗也说出了大道理；《健身房侧记》的启事是：人要勇于打破自我设限，每天进步一点点，生命的意义就更丰富。《以爱的名义》告诉人们：以爱的名义犯错，最糊涂。《静待花开》则是纵横开阖的哲理散文，事例丰富，道理深刻，事与理互相发明。

作者对陇东往事、陇东民俗风物的钩沉、发掘，具有“立此存照”的史料价值，亲切感人。《小镇女医生》钩沉特殊年的的人和事，题材独特，隐含深意。更多的是对往事的深情回忆，如《有一种高考叫“预选”》《那年我是复读生》；叙事散文《女孩娟子》让人过目难忘，是陇东苦难史的文学记录。《有女出嫁话彩礼》《端午时节话端午》等，娓娓讲述陇东出嫁女摆陪放、过端午的习俗；又如《似水流年 我的记忆我的年》，是对陇东过年穿新衣、散压岁钱的描写。《九月的回忆》故事曲折揪心，得出的生活哲理亦丰盈：“遇事，往好处想，给自己一线希望，就有生活的勇气和战胜困难的力量。不在烂人烂事里纠缠，就是给生活松绑，给自己解脱……”

许多情况下，标题就很美，很有思想，如《相信岁月总把最好的留在最后》。我们有理由相信，作者是位智者。

孙老师说，她出书是为了了心愿，我想她的目的已经达成。《流年漫过长安城》不仅可以慰藉关心和扶持她的亲朋好友同事，而且足以给读者惊喜，为读书界吹来一股清风。

这里，我衷心祝愿孙老师：在写作的路上走得更远。

是为序。

2022年8月2日于西安兴庆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