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牵挂
外婆家住老城北关,我常陪母亲去看望她。 外婆是一个又瘦又矮的小脚女人,一生养育了五个闺女一个儿子。姊妹中舅舅排行老五,就起了一个陈五的的名字,外婆爱叫他五的。
外婆是老来得子,心里乐开了花。舅舅是家中唯一的男孩,于是成了外婆的心肝宝贝。外婆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把舅舅视为自己的眼珠子、心头肉一样,加倍爱护。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在舅舅两岁时,一次发高烧,他三天两夜昏睡不醒,烧坏了眼睛,从此,双目失明了。舅舅便成了外婆一生的牵挂,舅舅每时每刻都离不开外婆的照顾,外婆也每时每刻不离舅舅呼唤。
小时候,舅舅出门,外婆总是大手拉小手,一刻不离,生怕他磕着碰着,更怕他摔倒。有一次,路上施工有个坑,舅舅摔了一大跟头,把脸摔破了。外婆抚摸着舅舅的脸,心疼的直掉眼泪。从此,只要出门,外婆就背着舅舅。舅舅渐渐地长大了,外婆也背不动了。舅舅就摸着路边的墙走,摸着街边的树走。走得多了,也就轻车熟路了。你问街边哪个门是谁家,舅舅说得一清二楚。 外婆出门,如果是夜里回来晚了,舅舅就提着灯笼去找外婆。回来的路上,舅舅背着外婆,外婆打着灯笼,外婆成了舅舅行路时的眼睛。外婆说:“灯笼灭掉吧,怪费蜡的。”舅舅说:“娘,还是别灭了,我怕别人看不到我,撞倒了我也摔了你。”
生活就是这样,让舅舅双目失明,却又赋予他最亲密的人——外婆视力双倍的功能。外婆虽然八十岁,但是眼睛一点也不花,穿针引线给舅舅缝缝补补。舅舅双眼虽然看不见,耳朵特别灵,能听到老远极小的声响。所以,舅舅特别喜欢听老戏。每到过年,村里都要唱大戏,别人抢着往戏台前面挤,外婆和舅舅总是坐在最外面,外婆依然看得很清楚,舅舅依然听得很明白。外婆给舅舅讲小丑长啥样,穿个啥衣服等等。外婆听不清了,就问舅舅刚才唱的啥?舅舅对答如流,一句唱词都不会说错,两个人依然是一个完美的整体。
外婆八十三那年,大病一场,昏迷不醒。母亲和姨们心里不安地围着医生,医生无奈地摇摇头说,早点准备后事吧。第二天,我来到外婆床前轻轻地叫道:“外婆,外婆,舅舅来看你了。”她突然地苏醒过来,睁着大眼睛,紧紧地抓住我的手说:“你舅哪?你舅哪?我在哪?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就这样,外婆不离不弃地又陪伴舅舅生活了许多年。外婆说:“陪伴才是对一个人最好的牵挂。”
舅舅喜欢听戏,慢慢地学会了唱戏,还学会了拉弦子——二胡。谁家生孩子、娶媳妇、老了人,就会请舅舅去拉弦子,热闹一两天。事完了,少不了请舅舅喝酒,舅舅嗜酒,外婆颇担心舅舅喝酒。因为,舅舅喝酒摸不着菜,总是不吃菜,时间久了,胃被酒烧坏了,胃总是疼,一检查患了胃癌。舅舅住院那天,外婆拉着舅舅的手哭泣地说:“儿啊,你要挺住,你有个啥好歹,娘咋过?谁来陪伴娘啊?”
这年秋季,舅舅终没有挺住,半个月后去世了。秋天都没过完,外婆也无牵无挂地随舅舅而去,终年九十三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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