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人

讲一个故事。

张三是一家上市公司北方大区的副总，不久之后他就要回到总公司任职了。他想在离开这座城市前，跟几个要好的朋友道别，其中就包括王五。

王五是张三的发小，浪漫的他是一个画家。

张三在电话里只告诉了王五酒店的地址和包间号，却没来得及说这家酒店该有的规矩。当王五风风火火赶来时，却在酒店门口被保安拦住，以王五穿戴不整为由拒绝他入内。王五说你狗眼看人低。保安说你再说一句试试。可是没等王五张开嘴，保安就用橡胶棍捅向了王五的肚子。

第二天，张三安排在一家日式料理店，再度邀请王五赴约。经过了上次的不愉快，王五似乎还心有余悸。张三在电话里说，自己就要调职到总公司了，而调职总公司的概念就是或许很长时间，今后他们很难再见面了。王五思考了一会，问可以自带酒水么？

他们见面时彼此点了点头，坐好之后又扭捏了一会，当几口酒下肚，两个人的脸上都泛起了红晕，话题忽然打开了。张三说，高中时他们组的乐队叫做“三不五时”他还记得。王五说，那时候他们都喜欢一首叫做《世界第一等》的歌曲。张三说，他们第一次在校园里艺术节演出时有很多女生在尖叫。王五说，得了吧凭那两把吉他的水平她们是在喝倒彩。张三说，至少有一个女生是在用心鼓掌了。王五说，敢情你请我喝酒是为了打听李泗的消息啊。张三一扬脖喝了一杯，以这种自罚的形式表示了歉意。王五接着陪了一杯，说杯子太他妈小了。

那时候，张三和王五还是两个少年，李泗是张三眼中清澈的少女。王五和李泗是同班同学，张三则在隔壁班幻想着有一天跟李泗谈一场惊天动地的恋爱。下课时，张三会借找王五之故，尽可能拉近跟李泗的距离。放学时，张三拐弯抹角地向王五打听李泗的消息。有一天王五终于忍不住，问张三是不是喜欢李泗。张三摇了摇头，说好像是有点。王五说，可是李泗有对象了啊。张三说，你们班长啊，他喜欢的另有其人。王五说，那你就追呗。张三说，我不敢。王五说，怂货我帮你。

李泗生日那天，王五悄悄将一串紫水晶项链递给了她。李泗尴尬地表示了感谢，随手将礼物揣进了口袋。王五说，别误会这是我兄弟送你的啊。李泗说，你兄弟怎么自己不来啊。王五说，他晕血今天请病假了。第二天，张三来上学，王五告诉他，李泗说以后你们可以搭伴回家了。张三觉得头又有点晕了。

事实上，每天一起上下学的路上，是他们三个人。只有王五知道，自己是高瓦数的电灯泡。三人行的配置，一直到高中毕业那年。那年，一种叫做SARS的疾病，让中国乃至亚洲地区人心惶惶。有一天，李泗说家人为了她专心备考，已经跟学校请假了。张三心中很失落，懊悔自己为什么迟迟不肯向李泗表白。王五鼓励两个人，说我们都要努力考上一个好学校。张三知道，自己是差等班的学生，而王五他们是优等班的学生，差距就是差距。王五似乎看出了张三的情绪变化，说要将笔记借给他复习。李泗说，自己的笔记也会借给张三。

那年的高考，很多考生都是在一种复杂的情绪中度过的。互联网还不像现在这样发达，有些地方的学生还不太会烧书本，砸课桌，发个抖音炫个酷什么的。李泗如愿地去首都读了师范。王五发挥欠佳，考到了西部一所二类工科院校。张三意料之中地落榜了。

张三将自己关在家里不肯出门，他觉得自己和李泗的距离会越来越远。这一天，王五背来一书包的笔记本，说这是李泗记录的考试重点，可以说是一套高考宝典。张三问，李泗为什么不来。王五说，她还捎来一句话，让你明年去北京找她。

于是，就这样，凭着李泗捎来的这句话。张三在复读一年后，勉强考上了一所本科学校。虽然没有考到北京去，但是还有交通工具可以去。张三邀请王五陪他去北京，王五不好拒绝，买了两张火车票就出发了。

三个好朋友在首都师范的校园相聚了。在张三眼里，经过了在大学一年的辛勤灌溉，李泗脱去了女孩的青涩，显得那么成熟干练。寒暄过后，张三不知道怎么就脱口而出说了一句，你还没找男朋友么？李泗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没有呀，还等你们追我呢。王五说，吹吧你，李大才子哪会将我们放到心上。张三陪着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觉得自己或许只是一个配角。

在8月份的某一天，张三告诉了王五一件事情。他在收拾李泗笔记本的时候，发现其中一本的最后一页，用英文写着一段话。标题翻译过来的意思大概是，你像一阵风，我像一只风筝。下面的文字像是用写信的口气，阐述了对爱情的见解。张三说，我想当那只风筝。王五说，我看你就是个爱装逼的人。

日式料理店里。喝得有点微醺的张三说，今天是他向李泗表白的日子。王五说，你没担心过她有男朋友？张三说，我当时想的是或许她没有呢。王五耸耸肩说，你还真是个理想主义者。张三忽然指着面前的王五说，你不够意思。王五说，关我屁事。张三说，当年你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还他妈的不说。王五说，这就是你后来不跟我们联系的原因么？

气氛一下子降到冰点。张三说，我玩乐队是因为她喜欢听歌，我认真学习是为了考到北京，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努力变成她喜欢的那个人的样子。王五说，你始终都不懂她。张三说，她却说选择了你，选择了你啊。王五说，你大概更不懂我。张三说，我要调回总公司了，我很开心，不仅是因为升职，我开心的是不用为谁努力了，我可以过上属于自己的生活了。王五说，这句话太赞了，真的，牛逼。他一跃而起说，我一工科生，毕了业不找工作，专心画画是不是很可笑，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这是我的生活，这他妈才是我喜欢的生活状态。他指着张三说，从小到大你想干啥，我都得像跟班一样陪着；你追李泗我帮你创造机会，你组乐队我无条件参加，其实我一点都不乐意；可是我不想你不开心，你一点都不懂。王五翻出手机，找到了一张照片递给张三说，还有啊，别他妈的自以为是。

飞机上，空姐正在忙着做起飞前的准备。张三拿出手机，在关机前犹豫了一下，打开相册又确认了一遍。转而将手机递给了身边的女孩。女孩在张三手机上看到了一张照片，照片上一脸甜腻的自己，正依偎着另一个帅气的姑娘，不禁呀了一声，脱口问道，你认识泗哥？张三说，我们是同学。女孩说，真是不好意思啊，泗哥很少提起她的同学。张三说，我也是最近才听说了你们的事，真巧啊。女孩羞赧地说，这个是不好意思跟别人讲的，看来你们关系一定超好的，要不她是不会给你们发照片的。张三笑了笑说，指了指舷窗外说，那些年，她是外面的风，我是一只风筝。

生活总会跟我们开一些玩笑，我们努力想变成的那个人，或许只是一个虚幻的影子。做一回自己不好么，哪怕只一回，让我们认真一次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