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听闻狐妖贺云衣在大婚当日被群玉山的尊师一剑穿心,魂飞魄散,所有人都长舒了一口气,本就人妖殊途,更何况此妖百般纠缠他们敬仰的尊师,一剑穿心已是便宜他了。
现如今江湖上,人人都称尊师不亏是名门世家之子,一身正气凛然,即便对方是其即将过门的伴侣,依然大义灭亲,斩妖除魔,匡扶天下。
可只有群玉山的一众师徒知道,那晚,平日里滴酒不沾,言行举止文雅犹如谪仙一般的尊师,在暗香阁喝醉了酒,泼墨般的长发凌乱的披散着,衣衫不整,抱着一袭红嫁衣,足衣未着踏遍群玉山的每座宫殿。
一百二十八座宫殿,座座未落,逢人便问,是否看到他的云衣,引得众室子弟惊状万分,惶恐不已。
月上枝头,群玉山万籁俱寂,檀香雾浓,只隐约见一抹白衣身影,跌跌撞撞穿梭于黑暗,若停下来仔细听一听,‘云衣’二字依稀可辨。
云衣,云衣,犹如魔魇咒一般,深深的烙在群玉山的每个角落。
可酒樽空,寒风起,梨花落,依旧无人应。
02
于此时,长生殿红烛尽染,灯映满天;长亭幕帘低垂,晚风轻拂起,丝丝凉意透人心。
殿内,笙歌夜舞,推杯换盏,美人入怀,盛况空前。
众之首者, 一身红裳半躺,眉眼微垂,面笑如春风;纤手轻晃酒杯,长发随意束起,露出白嫩且细长的脖颈;腰襟未系,薄衣半敞,玉肩肤白胜雪,其足腕处挂有一铃铛,赤红宛如鲜血。
“殿下…”
风冥上前屏退左右,在满是东倒西歪的酒壶桌前站定,心中百感交集。
明明是同一个人,可好像哪里变了……
塌上人漫不经心的轻掀了下眼皮,见是风冥,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咦,这不是我家风冥嘛~来来来,快些来喝酒,切莫浪费春宵良夜!”
风冥双手接过贺云衣递过来的酒杯,眉头虽皱,却依言仰头一口闷。
“还是你爽快。”
贺云衣支起半身,随其动作,足腕处传来一阵悦耳的清音,胸前散落几缕碎发,遮挡住裸露在外的风光旖旎。
“殿下。”
风冥捡起被丢弃在一旁的红袍,边为其披上系紧,边念叨:“殿下还是紧着些身子好。”
贺云衣眉眼忽沉,扬了整晚的唇角瞬间压了下去。衣袖一挥,红烛尽灭,那件他曾出嫁时披着的红袍碎了一地。
原本闹哄哄的长生殿霎时静谧悄然。
风冥立于盛怒之人面前欲言又止,他承认自己有私心。不可否认,他仰慕殿下,在很久很久以前。于是在那天离开群玉山后,他阻断了关于群玉山的一切消息,包括那位去了奈何桥。
凡人去奈何桥,无非两种情况;其一是已亡之魂,其二是以身祭灵。
而那位,是其二。以身祭灵,意味着祭灵者仙骨尽无,永无飞升之日。风冥一口气闷在胸前,紧握着拳头,须臾后又放开。
罢了。
贺云衣风疾雨驰般赶到奈何桥时,便见一抹红色身影负手立于杨柳树下。黄昏斜欹,柳枝低垂,风定柳絮飘,红白相交映,那个画面竟出奇的好看。
许是听到铃铛轻响,白庭卿转身,见来人,似是有点不太真实的愣了愣。待缓过神,提步上前,双目紧盯衣衫半敞,满身酒气之人,见其并无大碍,心里长舒了口气。
幸好。
贺云衣以往在喜欢人面前的绅士风度早就被狗吃了,用力一把拽下白庭卿的衣襟,将人扯到跟前,怒意明显:
“既容不得我,又何必来此惺惺作态。”
言语克制是他仅存的理智。
白庭卿不语。为何来,他也不太确定,只听说可以在奈何桥见到他时,他便不顾一切的来了。
贺云衣拽着衣襟的手青筋暴起,平日里笑如春风般的脸,此刻已然怒发冲冠、火冒三丈。不知是因为上次的事,还是因为眼前人仍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你究竟…是妖是鬼?”白庭卿盯着那双似是要将他吞了一般
贺云衣犹如五雷轰顶,他是在做梦?还是他耳朵出了问题?
“你说什么?”
他的手在颤抖。
清风徐来,酒气拂面,贺云衣觉得他好像醉了。可那压抑却轻盈的声音又如琴在耳,扣人心弦,他听到那声音再度响起:
“我们的三拜还差一拜…”
此时的贺云衣要如何形容呢?因一剑入地狱,却又因一语进天堂,而白庭卿就是那个决定他入地狱还是天堂的人。
“当真?”
白庭卿轻点头,像是为了证明他的诚意般敞开双臂:“红服我都穿好了。”
贺云衣不禁觉得好气又好笑。
他所爱所求之人在一月前在大婚当日用无名剑刺穿了他,一月后又身穿红服在奈何桥要与他拜堂成亲。
可他这次不想嫁了,所以他无比认真道:“哥哥,我不想嫁了。”
白庭卿那双好看的眉皱成了一条线,涨红了脸,眼里愧疚感都快要溢出来一般。平时话不多的人,此刻恨不能变成念经之徒:
“云衣…我知是我负了你,我…不该死脑筋…更不该只晓得什么家规祖训…什么斩妖除魔…”
“你不见后,我找你许久,所有人都跟我说你魂飞魄散了,可我不信。”
“后来有人跟我说来这可以见到你,我便来这儿找你,可你始终未出现……”
“不过幸好,我等到你了。”
“你若是…若是不打算原谅我…”白庭卿停顿一会儿,从怀里掏出那把无名短剑塞到贺云衣手里,视死如归道:“要不…要不你也刺我一剑…”
贺云衣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无名,又瞥了眼正一脸认真的人,勾了勾唇角,“哥哥,你可知,我这一剑下去,你便真是要魂飞魄散的。”
白庭卿眉眼迟疑,接着喉咙一动,打着商量的姿态拽着他的衣袖:
“那要不…要不等我阳寿将尽,再来还你?”他还想与他的云衣琴瑟和鸣,鸳鸯戏水般过日子…
贺云衣简直都要被气笑了,这种事情还能讨价还价?
“不能。”
贺云衣板着脸,一口回绝。随后又道:
“不过……”
“不过什么?”白庭卿双手紧握,期待着贺云衣开口。
下一秒,贺云衣大手一挥,火红的衣袖随风飘荡,他往一旁歪了歪脖子,吐了口浊气。随即言语调侃笑道:
“不过见哥哥那么想与我成亲,也未必不可…”
“真…”
未等白庭卿讲完,贺云衣上前一把拉过欣喜之人,凑到他跟前,四目相视,那双桃花眼里带着隐忍却又虔诚无比:
“哥哥,嫁给我吧。”
白庭卿脑子一时没想清楚这跟他说的有何不同,待想出声问时便被封住了口。
孟婆抬头刚好看到这一幕,手一抖,又一整碗的调料悉数进了锅里。孟婆看着那锅下足了料的孟婆汤,扔之可惜,弃之浪费。秉着节约是美德的原则,孟婆面不改色的将汤盛起来递给了轮回者。
于是那日的奈何桥,多了许多站都站不稳,轮回路都找不到的轮回者……后记:成亲那日,整个长生殿被挤得水泄不通,婚成礼俗更是繁琐不堪,白庭卿觉得这宴席怕不是来要他命的。
待宾客散去,已是夜深人静时分。困惑了许久的白庭卿终是忍不住问出了声:
“你还未回答,你是妖是鬼。”
贺云衣拉扯着他的衣带,不满道:
“你应唤我夫君。”
白庭卿:“……”
“是妖是鬼,有这么重要?”
贺云衣在扯中衣了。
白庭卿:“……”
于是到最后,白庭卿也没能从贺云衣嘴里听到答案,可他并不着急。
因为如今的他,有一生的时间去解开贺云衣这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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