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薪尝胆”辩

　　“卧薪尝胆”的成语故事众所周知，人们常用这个成语来激励自己或他人刻苦自励，发奋图强。然而，这个典故的出处及主人公的人格力量却不怎么让人称道。

　　首先，“卧薪尝胆”的情节本身就是后人杜撰的。《左传》中大量记述了越王勾践当政国事，但没有提及他“卧薪尝胆”的事，《国话》中记载了吴越争霸的整个过程，也没有关于勾践“卧薪尝胆”的叙述。《史记•越王勾践世家》中仅记载勾践于床前悬挂苦胆，坐卧都看得到，吃饭时尝尝苦胆的滋味。司马迁虽认定勾践有“尝胆”之事，但没有“卧薪”之说。北宋苏轼在《拟孙权答曹操书》中戏说孙权“卧薪尝胆”（其实是无中生有的事），南宋吕祖谦在《左氏传说》中谈到勾践的死对头吴王夫差为报父仇“坐薪尝胆”，这些都与勾践没有关联。之所以流传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的故事就只能这样理解了：人们需要这样一个身处逆境而矢志不移的英雄来鼓舞士气，提倡一种隐忍成仁的英雄风范，树立以弱胜强，以少胜多的战争典范，勾践就成为这样一种精神的人物载体，“卧薪尝胆”的精神也就成为传统文化的精华流传了下来。类似的的情形在世界各国各个历史阶段都不鲜见。现如今，也有某些群体为了某种目的利用媒体工具对一些或有影或无影的人物、事件夸大其词，添油加醋，编造情节，把一个一个的“英雄”硬是生造了出来。

　　其次，越王勾践不是一个真正的英雄，而是一个地道的小人。在中国历史中，春秋时期是一个群雄争霸的年代，“春秋无义战”，“胜者王侯败者寇”。吴越争霸中越国虽胜，但勾践的种种作派怎么看也算不上是英雄所为，起码有失国君风范。在吴越之争中有许多细节让人们看到勾践不是真英雄的一面。槜李一役本是吴王阖闾为图霸业发动的“无道”之战，勾践反抗侵略有“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拥有“得道”之利，本可演绎出一场浴血奋战，保家卫国，可歌可泣的英雄史诗，然勾践却剑走偏锋，用兵诡谲，组织三百“死士”排成三排，到吴军阵前大叫后集体自刎。趁吴军处于惊愕之中，越兵突发袭击致吴军大败。只可怜这三百“死士”成了勾践御敌的“肉弹弹”而生生地失去了性命。勾践视士兵生命如草芥的做法实在有失“仁道”，此其一；二年后勾践发兵攻吴兵败夫椒在会稽山请降未允，着文种花重金和美女收买吴国太宰伯嚭，伯嚭在夫差面前不断地游说使得吴王夫差不顾伍子胥的反对答应了越国的请降要求而保全了自己的性命。勾践入吴为奴期间让文种总理越国大事，在不间断进贡吴国的同时，继续拉拢腐蚀伯嚭。在勾践实施的灭吴谋略中，伯嚭相助是起着很重要的作用。但当勾践实现了自己的灭吴计划后就以“伯嚭是不忠不义之人”为由轻松地杀掉了，这一着也实为不仁，此其二；勾践兵败会稽带着王后和范蠡到吴王身边忍辱为奴为妾。忍受着种种非人的折磨，像狗一样侍奉着夫差，甚至“尝粪问疾”，虽然忍辱负重而暗藏杀机，表演出色而不露一点儿蛛丝马迹，终于感动了吴王，不计前嫌，以德报怨，放虎归山，使得勾践赢得了喘息之机。勾践在吴二年为奴的生涯只能用“大丈夫能屈能伸”、“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来解释，然勾践的表演丧失了基本的人格，“士可杀，不可辱”，“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等铮言在这儿是派不上用场了，能够隐忍到如此地步不能算是“大英雄”，理应就是“真小人”了，此其三；勾践回越后实施一系列阴毒的灭吴计划，一是恭敬事吴，不断贡献美女佳人、珠宝好玩、方物巧匠等，以娱夫差，麻痹吴国，消除戒备，并派出美女特工西施潜伏在吴王夫差身边，“遗其好美，以为劳其志”；二是迎合夫差求霸之心，导吴国以精兵北入中原，耗损国力；三是离间吴国君臣，致夫差误杀忠臣伍子胥；四是谎称越国遭灾向吴国借粮，甚至以双倍还粮为诱饵，把煮熟了的稻谷当作种子还给吴国，致吴国稻田寸苗不生而饿莩遍野……。这一系列阴毒的复仇计划都不是正人君子所为。但政治本不是君子所事的专利，为达目的，什么卑鄙无耻的手段都可以使得上劲。最终的结果是十年后吴国果然被越国所灭，此其四；雪耻之后的勾践小人面目毕现，没有让任何一个曾经与他同舟共济患难与共的人分享胜利的喜悦，“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甚至剪除了他的夫人和文种，范蠡若不是洞察了勾践“长颈鸟啄”的人品，带着他心爱的女人西施（大家宁愿相信是这样的）一走了之，恐也难逃厄运。勾践用他的“践行”生动地诠释了他那流传千古的的小人秉性。

　　第三，勾践虽然是小人，但在特定的历史环境中，小人也可能有大的作为。勾践一生中最为光彩的一段时光是被吴王赦免回国后，制定了一系列复国兴邦的政策，重用文种主抓生产，以充实国力；任用范蠡，委以军事练兵之重任；自己放下君主架子，身自耕作，夫人自织，食不加肉，衣不重彩。对于臣下提出的好的建议勾践常说“善”。勾践所做的一切倒是很像一位贤明的君主，而做这一切的唯一目标就是实现他的灭吴称霸计划。

　　勾践“卧薪尝胆”的故事是一个充满仇恨和阴谋的故事，但千百年来一直被我们整个民族作为励志故事加以宣扬和称颂，应该是不太妥当的。设想越王勾践的灭吴计划没有获得成功，那么，从古至今，“小人”这个词就是对勾践这个名字的最好注释了。

        2010年3月9日写于武昌。2019年4月14日改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