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代繁衍的生命总是很沉重。
那个年代,生活因穷困而色彩凝重。那时关内正闹饥荒,固有的生存意识把父辈们逼出关外排成漫漫长道。他们来到东北,摆脱了饥荒又走进自然的荒原,但他们忍受了,因为那时他们的第一目的只是获得生存的权利。
仁慈的上苍赐予本质的农民一块宝贵的土地,父辈们便在这里安身立命。建筑房屋、开垦土地、种植五谷、放牧牛羊……荒凉的氛围中逐渐增添着温馨,滋长着安谧。
到我们兄妹几个稍稍懂事的时候,父辈们的生活其实也是非常清苦的。平常日子主要靠玉米糊、大饼子充饥。只有到年关,才能将一年的微薄积蓄拿出来改善一下生活,可以吃白面饺子和猪肉炖粉条。于是我们就常常盼望过年,以求尽早摆脱这连年累月的艰难日子。但父亲却常常自足地说,这就是幸福的生活了,你们还不知道挨饿的滋味。再以后,父亲有空就讲述他自己的艰辛故事。终于有一天,我听懂了父亲的话。原来,父亲从饥饿的年代孑然一身逃出到现在子女成双,只是靠着45元钱和一袋地瓜干的微廉资本。我感动得差点哭了。
我是带着父辈的教悔,以一个农民儿子对土地的忠诚走进学校并接受高等教育的。我以艰辛的努力和奋斗走出父辈的田垄来到这五光十色的城市,这是我始料不及又聊以自慰的。父亲也因此更加自豪,说自己祖上有德,命好,夸我有出息。
但突然有一天,我感觉父亲老了,头发开始花白,卷烟的手也抖颤起来,只是眼睛还依然明亮。我觉得双肩有一种重物在压迫,心往下沉,并产生了一种背叛的感觉。我和父亲都是农民的儿子,父亲因饥饿走出故土却没有走出土地,而我未因饥饿却走出了故土走出了土地。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只感觉血管里的血液在奔涌。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先哲的古训使我找到了一个低位的定格:我是“穷者”。望着故土无奈的神情和众乡亲如麦穗般倒伏在土地上的身躯,我绻缩在孤寂的酒盏里黯然神伤。一代代生命的悲怆追逐原本就是为了改善生存环境与命运,只是更多的人因种种原因的制约,在“独善其身”之后便在沉醉的荒原里再也迈不出第二步。
也许我也不可能成为“达者”,但我不敢停留前行的脚步。因为从父辈渴望的目光里,我清醒地感觉到,自己正站在父辈再也不堪承重的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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