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母亲电话,得知表姐跳楼自杀的噩耗后,我的内心很平静,似乎表姐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完全是情理之中的事。翻出手机,浏览着跟表姐一起的合照,一张青春洋溢的脸庞,仔细观察她的眼睛,深邃的黑色眼球荡漾出一丝丝的忧郁。表姐去了,她的青春永远定格在那个过不去的27岁。
(一)
表姐是我二姨家的独生女,与我最是要好。小时候,我们两家住的很近,每逢周末,妈妈都会带着我去二姨家玩,二姨和姨夫都是穿白大褂的医生,平时忙的很,表姐一直由她的奶奶负责照看。小时候的表姐就显出跟别人的不一样,记得妈妈说过,表姐是个小大人,小小年纪,心思却缜密的很,她不太爱说话,最大的爱好就是看书,小时候去找她玩,除了满满一大架子书之外,她家里几乎没有一样像样的玩具。表姐是无书不读,小学四年级,她已经读完了四大名著,每每去她家,她都在抱着一个大部头,认真的看,看得入迷,看得动情,有一次,她给我讲宝玉娶亲、黛玉仙逝的故事,我听的一头雾水,她却眼泪涟涟,真搞不懂她哪来的那么多的多愁善感。
上初中的时候,因为姨夫工作调动,表姐一家迁到了另外一个城市,平日里虽然少了走动,但是表姐和我之间的联系从未间断过,表姐又一次显出跟别人的不一样之处,当大家都在玩手机,聊qq的时候,她却固执的坚持写信,在信里她告诉我她的家庭、她的生活和学习,包括她最近又读了哪些书,等等,每月一封,从不间断,因为老是去收信,连学校传达室的大爷都成了我的熟人。可这就是表姐,不一样的表姐,独具个性的表姐。表姐发给我的最后一封信是我初三的上半学期,那封信的内容很短,语气却似乎很是决绝。信里,她似乎要做一个非常重大的决定,但没有写明,当时因为忙着准备期中考试,我也没有再追问,只是后来在没有收到表姐的来信,让我很是奇怪。
(二)
初三暑假时,我去看表姐,姨夫二姨包括表姐脸上的凝重,让我感到发生了非同一般的事情,在二姨家的那几天,所有人都显得怪怪的,姨夫二姨躲在角落里的窃窃私语,表姐苍白的脸,有气无力的走路,总让我感觉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情,我看出来他们一家人似乎都好像在刻意的向我隐瞒着什么,既然人家不想说,我也懒得问,住了不到一星期,我就了无兴致的回去了。
得知表姐身上发生的大事情,是在我高二,表姐离家出走以后,妈妈告诉了我事情的真相。原来,表姐初三那年,喜欢上了班里的一个男生,中考结束后,一次偶然跟那个男生发生了关系,不小心怀了孕,无助的表姐鼓起勇气去找那个男生,谁知那个男生吓得仓惶而逃,你能指望一个上初中的孩子有多大的担当。表姐没主意,又害怕父母知道,便以身体不适的原因给学校请了假,一直待在家里瞒着,那段时间,她坐立不安,二姨姨夫天天忙得头脚不着地,也顾不上管她,她实在没脸面对父母,便偷偷的离开了家。直到假条过期,学校把电话打到她父母那里,我的工作狂姨父二姨他们才知道表姐出走了。原本他们只是以为青春期的孩子也学别人叛逆,直到二姨看到丢在厕所纸篓里的验孕试纸,他们才知道发生了大事情。他们费尽周折找到表姐的时候,表姐的肚子已经有了微微的凸起。二姨和姨夫气的暴跳如雷,可事已至此,又能如何,为了面子,他们没有像常人那样去找到男生的家大吵大闹,也没有将表姐带进他们工作的医院,他们虽然懊恼却又深深的自责,如果平日里对孩子严加监管,多些生活上的关心关爱,也不至于如此,可惜没有如果,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们也只能打掉牙齿往肚里咽。
在后来表姐对我的诉说中,我了解到,表姐怀孕4个月的时候,二姨和姨夫从医院里拿来了工具,在自己家里亲自给自己的女儿做了流产手术,表姐告诉我说,当她躺在洁白的床上,架高双腿,看着自己的爸爸把生硬的铁器伸进她的子宫,一下一下刮掉那个刚刚有些人形的血物时候,她恨透了那个原本想以身相许,却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仓惶而逃的男生;当她把他的私处一览无余的呈现在父母面前时,她满心羞愧,没有了一点点尊严,她不敢作任何的挣扎,只能任他们摆布。我能感受到表姐当时内心的绝望和无助。
(三)
初三毕业后,因为考试失利,表姐上了职高,学了酒店管理,三年后,她到了一个沿海城市在一家星级酒店工作,说是酒店管理,其实平日里就是收拾收拾客房,做一些餐饮服务方面的工作。在表姐专门留给我的日记本里,我了解到了她曾经的一些情况。因为10几岁发生的那件事情,她给自己的心牢牢地上了锁,她不相信任何男人,厌恶甚至恨所有的男人,似乎没了再爱的勇气,20几岁的表姐虽然算不上很漂亮,但是她身上那股子不同常人的气质总让她有鹤立鸡群的感觉,那些年,她身边从不缺少追求她的男生,可表姐没有向任何一个人敞开过心扉,她心里的那团爱火已经很难被点燃了。那几年,她租住在城市郊区的一个小房子里,她几乎没有什么朋友,平日里独来独往,一个人过着如清水般寡淡的生活。跟家里人也是客气到像路人一样,几乎不会主动给家里打电话联系,只在每年年底,回家看看,把自己关在一个人的小屋里,也不跟二姨姨夫说什么话,姨夫二姨问起她的工作情况,她也只是简单的答上两句、应付一下,过完年,她便匆匆离开。
(四)
表姐24岁那年,遇到了一个男人,确切的说应该是一个已婚男人,再一次激荡了她爱情的火焰。表姐的日记里记录,那个男人叫孟凡,40岁,面庞白皙俊朗,留着稀疏的络腮胡,身材魁梧健壮,是一个酒吧的小老板。除了经营酒吧,闲来无事时,他常会抱着他的吉他,在城市的小广场上哼上一曲。表姐和孟凡初次相识便惺惺相惜,他们很是谈的来,按表姐的意思,他们身上,无论是性格还是其他方面,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他们有共同的谈论话题,有相同的评价观点,他们都爱看书,就连喜欢的歌也多是一样的。沉默时,两人不约而同的默声不语,也会因为很小一件事情、一个东西,一起激动、一起狂欢。表姐说,他们两个在骨子里是一样的人。虽然表姐知道她是有家室的人,但依表姐的个性,即便是背上小三的骂名,她也甘愿飞蛾扑火。
(五)
孟凡是一个农村娃,20多岁从农村来城里打工,在工地上扛过水泥、做过绿化工、爬20几层的楼房给人送水,总之,只要能挣钱的活他都干过,除了力气,他在那个城市一无所有。
孟凡在城市扎下脚跟,是源于一次英雄救美。那天晚上,他从工地上回自己的出租屋,看到阴暗的角落里,几个人正在推推搡搡,流里流气地在调戏一个女孩儿,孟凡一个箭步冲上去,扮演了英雄的角色,凭借着一身的力气,打跑了流氓,自己却也挂了彩,救下的那个女人叫李红,是一个大老板的女儿,她对孟凡一见钟情,她感激孟凡在她遇到危难时的出手相帮,更喜欢他俊朗的面庞、洋溢的青春和他浑身的疙瘩肉,李红年纪长孟凡5岁,曾有过一段婚史,对她心仪的人,她会想尽一切办法、不惜任何代价追求,她给他买表、买衣服、买车,知道他爱弹吉他唱歌,她甚至花钱给他买下了一间小酒吧供他经营,孟凡一点点从曾经一个浑身泥水的泥腿子变成一个潇洒倜傥的城市帅小伙,一起来城里打工的工友们都羡慕孟凡走了狗屎运,抱上了一棵摇钱树。面对李红的穷追猛打,孟凡起初是抵触的,他不想听到别人说他是吃软饭,他有他的自尊,但最终还是动摇了,那个女人给了他太多曾经连想都不敢想的东西,虽然比他大几岁,但模样俊俏、身材苗条,他得到的所有一切,如果不是李红给予,他几辈子都奋斗不出来,孟凡最终答应了李红的软磨硬泡,从出租屋搬进了李红的别墅。一过就是10年,最初几年,他们也像所有的情侣那样充满了激情,可随着激情褪去,李红的任性霸道便显露无遗,一次次的争吵,让孟凡的心彻底死去,他想过离婚,可是女方死活不同意,苟延残喘的维持着婚姻的空架子。
(六)
孟凡有空的时候,总会来到表姐的出租屋,他们爱的热烈,爱的疯狂,但表姐心里从没想过要把孟凡据为己有,她不想拆散别人的家庭,只要有这份爱就够了。可是孟凡却不这样想,他要把最纯洁的爱只献给表姐一个人,他不想跟他的妻子再有任何瓜葛,表姐的出现像一个导火索,让他们苟延残喘的婚姻更加雪上加霜,他想要自由,想要挣脱一切阻碍他们纯洁爱情的牵绊,他最终还是跟他的妻子李红提出了离婚。
孟凡的决绝让李红感觉到了异样,10年来,他们吵过闹过无数次,孟凡也不止一次提出过离婚,她知道孟凡没了她,便没了一切的经济来源,她抓住这把救命稻草,让每次孟凡的要求都不了了之,一次次被现实屈服。可这次不一样,孟凡这次寄给他的离婚协议书上写的是净身出户,不带走一分一厘,李红才真正感到了危机。虽然对彼此的生活他们都是互不干涉的,她也偶然间听说过孟凡外面有女人,可是她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个孤独美丽且又不缺钱的女人,在孟凡不在家的日子,她用金钱去换回一个个男人,她喜欢当“王”,喜欢男人围着她转,听从她的摆布,并且带给她肉体的欢愉。她不知道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掳走了孟凡的心,让她下定决心净身出户。于是她一次次的跟踪他,找到了表姐的工作单位和她居住的出租屋,她约表姐出来单独聊过,开出让表姐离开她老公的高价码,当一切无济于事时,李红最终撕破脸皮闹到表姐的单位导致她被单位辞退,表姐受着精神的煎熬,她一度动摇过,可她左右不了孟凡的坚定。
(七)
当一个人为了达成某种目的,几近疯狂的时候是最让人害怕的。面对表姐的执著,孟凡的痴心,李红几近癫狂。出事的那天,正好是表姐的27岁生日,李红尾随着孟凡来到表姐的出租屋,看到两人恩恩爱爱,她是满心妒忌又厌恨,那晚孟凡留宿在了表姐的出租屋里,躲在暗处的李红怒火中烧,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从汽车后备箱里取出了早就准备好的汽油,把所有的愤恨一点一点的倾倒进那个出租屋,然后一声冷笑,一个小小的烟头,凶猛的火焰瞬间腾起。那场大火,孟凡重度烧伤,生命垂危;表姐因为被人及时救出,虽然危及不到生命,但是身体70%被烧伤。
孟凡经过抢救,最终还是离开了这个世界。悲痛欲绝的表姐最终从14层楼的病房窗口纵身一跃,让她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了27岁。李红因为故意伤害,最后身陷囹圄,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表姐的短暂一生备受争议,有人说她是令人不齿的“小三”,拆散别人家庭,也有人赞她有真性情,活得洒脱,要么不爱,要么爱的狂烈,当她爱而不得,她甘愿纵身一跃,以身殉情。一切都是后话,表姐终是去了,那是她自己的选择,任由后人评判议论。可当看到二姨姨夫白发人送黑发人、想到老年身旁孤苦,最是让人难过。
表姐,一路走好,愿天堂没有痛苦,依然有真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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