嬗变
文/何国华
1980年，一个细雨绵绵的秋日，我坐在姨父载重自行车的后座上，我们从丰城县城顺着坑坑洼洼的596县道来到桥头李家村，过了丰城大联圩，从县道上走下坡路，眼前就是成片的方方正正的水塘，水塘中间的路基上种着草，路上可以行驶手扶拖拉机，放眼四顾，不见人烟，只有几座低矮的砖墙上盖着石棉瓦的小屋散落在其中。
我问姨父：“这是哪里？”姨夫说：“这里是新开发的第二基地。”基地这个名词在我脑海里充满了神秘感和高科技感。我真想不到这里离县城骑自行车只要用30分钟路程的地方隐藏着一个第二基地，在某个水塘下面就是造枪造炮的军工厂，也许是造原子弹的核武器工厂。
这样想着，我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眼前这个身材瘦小的姨夫的形象立刻高大无比。平时少言寡语的姨夫深藏不露，还真有二把刷子，竟然是个基地工作者。
我们住在矮房子里，入夜，蚊虫凶猛地朝我们发动攻击，姨夫点燃蚊香放在我的身边，他自己丝毫不怕蚊子叮咬，不时走出低矮的小屋，瞪着警惕的眼睛四处巡视。好几次，我也赶紧跟在他的身后，学着他的样子，瞪着警惕的眼睛四处巡视，那怕一点点声音，一点点光亮，我也不愿放过，生怕有敌人偷偷摸摸搞什么破坏。
半夜，我听见姨夫隔一段时间就咳嗽几声，这种咳嗽声宏响而音量大，根本不是病态的咳嗽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我在心里深深赞扬姨夫为了守卫基地创造了打草惊蛇的招术，基地有我姨夫，无论斗智斗勇，敌人休想得逞。
突然，我听见姨妈对姨夫说：“你带外甥崽来干吗？这里荒郊野外，白天热得无处藏身，晚上被蚊子咬得无处藏身。”我生怕姨夫听了姨妈的话把我送回县城，急得一磆碌爬起来，大声说：“我不怕热，我也不怕咬，我要和你们一起守卫基地！”这时，我才发现自己睡在一张竹床上，不知何时，姨夫姨妈还为我安装了蚊帐。
姨妈说：“就这几口渔塘，有我们守就够了，还用得着你也来帮忙守。”
第二天，我就被姨夫用自行车驮回了县城，我虽然知道离县城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基地，但是一直保守着这个秘密，那怕最好的朋友问起我昨天的行程，我也装聋做哑。
1985年，我的表哥也调到第二基地，我纠缠着表哥带我去看看基地。到了基地，表哥叫上一个朋友拖来一副甩网，站在渔塘边，右腿一个弓步，双手中的网从左往右，侧身朝着渔塘猛地甩了出去。
当渔网完全沉下去，便捋着网绳一把一把地往上拉，甩网露出水面时，里面十几条大鱼拚命地挣扎着，表哥挑了一条十几斤重的鲩鱼留下来，再把其它的鱼全部放回渔塘。表哥说：“表弟好不容易来一趟，今天我们吃全鱼宴。”我说：“这是基地的鱼，你们怎么可以随便捕上来食用呢？”表哥说：“我们承包了基地60亩水面，专门饲养四大家鱼，自己的鱼当然想吃就吃。”我接着问表哥：“你承包了基地的水面，那水面下面呢？”表哥被我问住了，说：“什么水面下面？”我说：“基地水面下面的原子弹核武器工厂呢？”表哥说：“那有什么原子弹工厂，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我仍然坚信地问：“这里不是第二基地吗？怎么水面下面会没有秘密呢？”表哥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说：“这里原来是丰城县水产良种场的养殖基地，后来与水产良种场分家，成为丰城县第二水产良种场，老场的人习惯称这里为第二基地。”
原来如此，这里只是一家水产良种场，并不是幻想中的军事基地。我参加工作后，每个星期都要这儿经过，每次都要恋恋不舍地多看上几眼。后来，修建了丰洛公路，我改走更方便的丰洛公路去上班，一直没有机会去看看丰城县第二水产良种场。
2012年，听说丰城县第二水产良种场改制了，我表哥从场里出来干起了小商小贩生意，我估计丰城县第二水产场像水塘边的小矮屋经不住风吹日晒坍塌了，人走塘荒。
2022年5月26日，我参加“剑南之夏”大型志愿采风活动团，坐在旅游大巴车上，开始看主办方发来的采风点简介，采风筒介中第一个采风点为江西泰发实业有限公司，是江西省一家黄颡鱼养殖公司，供应全省90%的市场。
大巴车从市区剑邑广场出发，经过火车东站，驶上丰抚公路，经过桥头李家和丰城联圩后拐下公路上了一条水泥车道，我往车窗外望去，两边是一望无际的方型渔塘，渔塘的中央安装了增氧机，增氧机四周翻滚着水浪，塘岸抹上了厚实的水泥护岸。有人说：“泰发公司到了。”我心里咯噔一下，这里原本是丰城县第二水产良种场，现在变身成了江西泰发公司。
水塘边低矮的小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摄像头，原来良种场场部办公楼兼宾馆的三层小楼没有了门窗，部分楼层成了断垣残壁。不远处两幢上千平米的钢架构大棚特别显眼，据介绍是冷冻仓库和孵化车间。
天上下着大雨，车停在孵化车间前面，剑南街办的同志早就在此等候，我们被引导进了孵化车间，车间里面有一个个砌起来的水池，水池上装着灯光，水池中的水在流动，一尾尾胖乎乎向鱼苗在游动。
街办的同志虽然准备了话筒和音箱，可是穿黑色短袖上衣的徐总经理推脱说：“没什么可讲的，你们看吧！”他一边说一边捞起一些桂鱼苗给大家看。
当年这里的大片水塘曾引起我无限的想象和好奇，揭开面纱不过是一家普普通通的地方国营水产良种场，它后来如何变成了泰发公司，我对此一所无知，人总是有好奇心，既然泰发公司的经理在现场不愿介绍自己的公司，过了几天，我拨通了他的电话进行采访，可人家三缄其口，让我这个学习过新闻采访学的人也没有办法得到更多的消息。
现在这里的大片水塘也会引发一些人无限的想象和好奇，我想如果揭开泰发公司的成功面纱，其完全得益于党和政府改革开放发展经济的大好时机，养殖了市场畅销的水产品。所谓时势造英雄，英雄亦适时，又何须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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