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上海驿站
"油哥,买条鲤鱼嗨”江鱼野生的。"油哥,又叫女儿打酱油,多烧点汤”嗯啦。菜市场熙熙攘攘,油哥憨厚笑着同每个打招呼老熟人点点头。
我初识油哥还是三十多年前的事。那时刚工作,我们是工友。年轻的我们经常海吃海喝,今朝有酒今朝醉,一人吃饱全家安好。
记忆中同油哥一起嗨皮大吃大喝只有两次。第一次是我们一群愣小子刚工作第一次拿薪水,请老师傅们吃饭。几个老师傅说油哥喜欢红烧肉,便点了好大一盘。红烧肉色香味俱全,直到现在依稀记起来,还垂涎欲滴流口水。
几位老师傅把一大盘红烧肉放在油哥面前,他们不吃,也不让我们吃。可劲劝油哥,不吃浪费了可惜。我当时被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恍恍惚惚,后来才知道其中缘由。
第二次同油哥吃饭是同事们耍钱,我赢了请客。本来油哥是不去的,我生拉硬拽不得已他才去的。我同样点了一份红烧肉,饭后油哥硬塞给我三十块钱,说是AA制饭钱,八十年代末三十块钱能买两三盘红烧肉。
为这事老师傳们没少骂我,三十块那可是油哥和兰兰一个星期的生活费。兰兰是油哥的女儿,打记事就没见过妈妈。
油哥的老婆梅兰,在兰兰出生第二个年头就像人间蒸发般离开了油哥和兰兰视野。有的说被拐走了,有的说同野男人私奔了。谁叫油哥穷,连房子都是租来的。
油哥每月隔三差五到菜市场,每次必买一二条鲤鱼,鲤鱼便宜 。偶尔也买点肉,兰兰越来越大长身体呢。"油哥,买鱼呢”,"嗯啦,江鱼,野生的"。
"兰兰,去打点醬油回来",每次油哥买鱼回来,兰兰第一件事便是到灶台上拿一个碗到对面小卖部去打醬油。那时也开始有瓶装醬油,不过散打的要便宜得多。
"叔叔,打一碗醬油",兰兰踮着脚跟两只可爱的小手高高举过比她高得多的柜台。"兰兰,爸爸又买鱼啦?"那个戴着一副近视眼镜又高又瘦的叔叔,慢条斯理打开一个坛子,把一个木勺放入坛中小心翼翼打了满满一勺醬油,然后又小心翼翼倒入碗里。
"兰兰,路上慢点别撒了",每次兰兰打完醬油,眼镜叔叔总偷偷塞几颗糖放在兰兰口袋里。"叔叔,兰兰不要,大大知道要骂我的","他上班后你再吃,不让他晓得"。
"兰兰,慢点酱油别撒了",″兰兰,油哥又买鯉鱼啦"。兰兰一路小跑到家时,油哥鱼已煮得差不多了。油哥每每煮鱼都放很多水很多醬油,鱼煮好后大碗小碗盛了许多鱼汤。除了头尾剩下大部分鱼,油哥都留给兰兰吃了,更多的时候油哥是就着鱼汤泡饭,那么多鱼汤够油哥吃几天了。
所以油哥曰常生活中,除了酱油用得多外,其它的都比别人家少。所以左右街坊习惯了叫他油哥,连刚会说话的小孩也这般叫,每每这时油哥也不生气,摸摸小孩的头憨厚笑笑。既便是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油哥真实姓名,大家都叫习惯了。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每与油哥聚餐时,老师傳们总要点一盘红烧肉,而且大家都不吃,虽然红烧肉引诱得我们直流口水。我也慢慢明白工友们吃宵夜时为什么总不叫油哥,依油哥的个性一顿嗨皮过后不掏钱肯定不行。
我曾经为了那三十块钱纠结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来兰兰上学了,经常偷偷给兰兰买一些学习用品,心里总算得到了一丝安慰。
光阴荏苒,兰兰大学毕业第二个年头,由于国家环保原因我们那个厂封停了。为了生活我不得不跑路打工,油哥岁数大了便退休在家,兰兰工作了。拿点退休金油哥也不用像以前一般含辛茹苦了。
去年回老家过春节,在弟弟餐厅对面广场上。偶遇油哥,他正推着一个轮椅,轮椅里躺着一位老女人。我兴奋地与油哥打招呼,他开心地对着老女人的耳朵小声说着什么。老女人吃力地向我努努嘴,显然是在向我打招呼。
后来听弟弟说那老女人便是梅兰。两年前被外地民政部门遣送回家,人已瘫痪孤苦无依。老家亲戚朋友也不管不问,油哥义无反顾把她领回家相依为命。兰兰为此几次从外地赶回家吵着要和油哥断绝父女关系。
每次油哥推着梅兰散步的时候,遇到老街坊总不忘介绍:"这是兰兰她妈,为家里累的,现在腿不好使了,他嫂好"。其实老街坊们心里都明镜似的,"油哥散步呢"
离家前两天,请油哥吃饭,这是我认识油哥以来请他吃饭.唯一沒被拒绝的一次。油哥很爽快地答应,我特意叫小弟烧了一盘红烧肉,叮嘱他烧烂点,油哥年纪大了我怕他吃不动。
席间习惯性地把红烧肉放在油哥面前。油哥那天除了小心翼翼喂给梅兰吃了一点外,自已吃得很少。这是我认识油哥有生以来唯一一次看见油哥没把红烧肉吃完。
政府几年前分给油哥一套安置房,那晚饭后送油哥回家,在客厅我们闲聊了很长时间。那晚油哥反反复复说得最多的一句:她是兰兰她妈,我不管谁管。他的眼圈红得噙满了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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