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两个弟弟。我们一起度过了短暂的童年。
小时候家里穷,父亲外出打工,母亲目不识丁,只懂得面朝黄土背朝天不辞劳苦地干农活。在这样的环境下,我们姐弟上学以外的时光,也就全都奉献给了农活和家务事。
我是家里老大,分别年长两个弟弟几岁,母亲忙于其他农活时,便常常由我带领弟弟们去劳作,临时充当了指挥者的角色,然而我并不喜欢这个角色,因为弟弟们并不服从。
他们俩是典型的玩心过重的熊孩子,一心只想跟其他男孩子们疯跑,打架,甚至偷东西,无论哪一样都比跟着我或者母亲下地劳作强一百倍。
比如有一次为了让他们俩跟我去收玉米,我使出了浑身解数都无法达成所愿,他们依然在村子里耀武扬威任我喊破喉咙。后来我搬出了父亲。父亲是我们姐弟心中神一样的存在。一年到头极少归家,但每次回家都必定带着能让我们两眼放光的礼物,满足我们可以在同伴们面前炫耀的小小虚荣心。所以,我跟他们说:你们两个快点去跟我收玉米,叔(我们称父亲为叔)过几天就要回来了。他还会给我们买许多好吃的糖果和玩具。
他俩瞬间来劲了,马上各自找好背篓,屁颠屁颠就跟着我走了。可是由于玉米地离家实在有点远,而且七月的大中午,太阳照得火辣辣的生疼。才走到地里他俩就想罢工了,我安顿好他们在阴凉地里休息后自己去掰玉米。掰好三份后,拣了占地儿并且轻巧带着玉米壳的给他俩各自一背篓,自己则背了很沉的去壳玉米棒子。为了讨好他俩,我也是蛮拼的。
由于没有便利的交通,车更是稀罕物,所以重件基本靠马驮,也因此家家兴养骡养马。我们家便养骡不断,而我最讨厌骡子了,因为总感觉骡子很“凶猛”,稍有不慎就会被它踢一脚,更讨厌它驮着重物走下坡路,火急火燎的恨不得一步能往前跨个十米,小小的我在前面牵着缰绳,庞然大物的它在后面步步紧逼,总感觉一脚就能把我踩死。本来牵马牵骡的活理应男孩子来做,但我这俩弟偏偏不喜欢,总把这一艰巨的任务丢给我,我却毫无还价之力,每次看着重物往骡身上码的时候我就胆战心惊——恐怖的牵马活又到我手里了。那时候我真是恨死了我的两个弟弟,因为他们太不“男人”了,一点儿也比不上堂弟,也就是他们的堂兄,堂弟天生一副赶马好手,任何难驾驭的骡马他都能轻松搞定,而且对这一活有着难以割舍的爱好和热情。
那时候我总说他们:你们两个怂包连帮你二哥(堂弟)提鞋子都不够格。
还是骡子的事。冬闲时节,是牛马放养的季节,早早放出去,任由它们四处乱窜,晚上再去找回圈。骡子不比牛马老实,真真是脱缰的野马,一天能跑上几十公里,我们的任务就是每天放晚学了就去找骡子,像无头的苍蝇,运气好的时候半个小时便能找到,运气不好的话,只有哭的份,天黑透了还在人生地不熟的村子里转悠,有时候弟弟还要跑到石头后面猛地跳出来装鬼吓我,真想一块石头扔给他。即使找到了,赶骡子回家也是一大难事,它可不会走常规路,想跑就跑,你敢靠近就只有被它踩或踢的份,实在是太可怕了。弟弟是不会勇敢上前的,那种时候我多希望他们能像堂弟一样勇敢。
有一次跟小弟闹矛盾,我操起身边的锄头把竭尽爱我全力给了他背部狠狠一击!
他瞬间跪倒在地,脸色苍白,眼皮往上抬,嘴巴张着,发不出一丝声音,像一条无法自主呼吸的鱼,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可怕场景的我真的以为他被我那一锄头给打死了,那一刻我真的吓傻了,忘了过了多久,总之感觉很久很久,他才“哇”地哭出来,我也才稍微放了点心,等他嚎过后,我几乎是跪舔他,央求他千万别把挨我揍这事告诉母亲,并且承诺今后把自己所有好吃的都给他吃,傻不拉几的他果然被几乎不可能存在的承诺给糖衣炮弹了。
我这两个弟弟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喜欢联袂上演弟弟欺负姐姐剧情,兄弟情谊可见一斑。
小时候住的还是瓦房,瓦房后连着一小层砖瓦房,没有专门的楼梯,平日到楼顶晒包谷玉米都是架木梯子上去。屋后院子里有一棵枇杷树和梨树。梨树的枝丫伸到平房上,爬上平房就能摘果吃。有一年枇杷果将熟未熟,俩熊孩子对着青青的果子垂涎欲滴,于是我们仨哼哧哧搬来梯子,架好梯子后,我对小弟说:你去抓一把盐来。
爬上房顶,迫不及待拽下一整串串青果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把盐倒在一张宽大的枇杷叶子上,挤掉果核,捡起一粒盐(那时候家里只能吃上粗盐,一粒一粒的,有点像现在的冰糖,只是个头要小很多)塞进枇杷里,然后塞进嘴巴,我只能说,太好吃了!现在想起来都能流出口水来。因为盐中和了青枇杷的酸,所以其实口感真的很不错,到现在每吃酸的水果我都还习惯蘸上一点盐。
这两货吃完打着饱嗝就顺着楼梯下去了,待我从酸爽里清醒过来,发现楼梯已经倒在地上了。那俩货早已不见了踪影。
然后我就一个人呆在房顶上直到天黑母亲归家才得以下楼。自然他们俩少不了一顿胖揍。
虽然他俩很调皮,但却总能用朗朗笑声赶走很多疲惫。
农忙劳作时间几乎都是炎热的夏季,自然十分辛苦,但他们俩总能在劳动时找到乐子,减轻了很多劳动的繁重。比如小弟,年纪尚小,但却会一本正经地给给我们讲故事,各种鬼故事、古老的传说、还有他道听途说的小八卦,娓娓道来,常常逗得我们哈哈大笑,而在另一旁劳作的堂兄弟妹们只能露出艳羡的目光,因为他们从头到尾都只能低着头闭着嘴竖起耳朵听伯母给他们上各种做人做事课,全程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弟弟们也会保护姐姐。小时候经常跟山里头下来的瑶族同胞孩子们打架,一群一群的,那架势,跟今天的群架是一模一样的。对仗开来,泥巴与石头齐飞,哀嚎与打杀同在。我多半是被打杀对象,这种时候总能听到小弟挡在我前面,咆哮着冲对方战友喊:“不许打我姐!!”
后来我离开村子,到乡小学上学,随后大弟也转学,没过多久,小弟也随父亲到外地读书,除了假期短暂相聚,其他时间很少见面。此后我们各自慢慢长大,各自有了自己的生活,再也回不到那些阳光灿烂或者雨雾满天的日子,我是多么遗憾小时候一起打闹的时光太短!我甚至回忆不起来我们曾有过哪些欢笑哪些泪水,连他们笑或哭的样子也模糊了。
唯愿往后余生,我们听着别人的道理,嚼着自己的柴米油盐酱醋,过好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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