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接上一回。
晚上睡觉的时候,模模糊糊感觉脚上有些异痒,半睡半醒中挠了又挠,却总也挠之不去。
要是在中国,我肯定会强迫自己醒来,施一滴 six god 神仙水再安然入睡。
然而潜意识告诉我:你当这是在自己家呢?凑合着睡吧!于是一直在朦朦胧胧中与痒痒战斗。
早上起来,发现脚踝上一个大包和若干小包。包包是白色的凸起,周围是我瘙痒留下的红印。
这里的蚊子真够毒的!我嘟哝着起了床。
走出房间,一家人正在客厅里看电视,早间新闻正在报道登革热在孟加拉爆发的消息,医院病房爆满,一群眼神无光的病人躺在破败的褥子上,似在等待命运的审判。
电光火石之间,我的脑神经迅速把电视里的情景和自身的情况联系到了一起:
我!不!会!得!登!革!热!吧!
于是赶紧回屋打开电脑搜索。
先是查阅登革热的症状。虽然默认主页是百度,想到了魏则西,我还是选择打开了谷歌。
网络上表示:被伊蚊叮咬过就有可能得登革热,潜伏期为1~14天,严重的会致死,表现为休克、大出血、呼吸衰竭……世界卫生组织表示,目前尚未有针对登革热的具体治疗方法……
读着读着,额头沁出了汗珠,也许,是孟加拉的白天太热了。
接着开始搜索孟加拉目前的登革热传染情况,简直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要是来之前知道这些,我也许会取消这趟行程。
时间正值8月,孟加拉已经有7万病例,病人占满了各种大大小小医院的病床,接着又塞满了医院的过道和走廊。
事情早有端倪。2019年1月,孟加拉已有8人因登革热患病死亡。
最新引起重视的是医院,2月份就有医院开始培训医生和护士;3月,国家卫生服务局也给出了登革热爆发预警,但是这并未引起政府其他部门的充分重视,官员们几乎无所作为。
到了7月,已有超过13万名患者被诊断出患有蚊子传播的热病,其中光是7月有8000多例确诊,与6月的1800多例相比爆发式增加。
这是自2000年政府开始记录登革热病例以来,在孟加拉国发生的最严重登革热疫情。(图源自网络)
在庞大的数字面前,一直视若无睹的官员们这才重视起来,这时全国的死亡人数已逾半百。虽然官方每天都通过电视、报纸和网络等媒体实时更新数字,但是民众普遍觉得政府的数字有所保留,不足据信,恐慌的气氛一度蔓延。
其实政府未必隐瞒了数字,只不过蚊子传播的热病有很多种,登革热只是其中比例不高的一项;而恐慌的民众倾向于将所有热病都归于登革热,造成了认知的偏差。
登革热像旋风一样席卷整个孟加拉,全国所有地区无一幸免,均有病例覆盖;而拥有2000万人口的孟加拉国首都达卡是该国受灾最严重的城市,医院无论是场所配套还是医护人员配套全部跟不上,很多患者得不到很好的收治;严重的时候,一天就诊断出近2000个患者。
而我现在,就在,达卡。
回想起昨天,当 Sabi 得知我是来旅游的以后,流露出了意外与敬佩之情,他还夸我“勇敢”。当时不能完全理解,联系起登革热,一切就都可以解释了:
本来,到孟加拉旅游的人就少,登革热期间就更少。我还无知者无畏地短衣短裤,在贫民窟和收容所等卫生情况堪忧的地方乱跑,可不就是“愚勇”嘛!
我觉得我额头好像有些发热。
我觉得我好像又有些怕冷。
我仔细阅读了登革热的症状,感觉每一条都在说自己:
“患者表现为发热、畏寒……”没错,我现在就又热又冷的;
“……头疼……”是的,我现在整个头都在痛,连眼珠子都痛;
“……乏力……”我已经没有力气敲击键盘了;
“……恶心……”我想吐,我在干呕!
怎么办?我的脑子里转过无数个念头——
要住院吗?在这里一个人,没有亲戚朋友,和医生护士语言不通,这院可怎么住?
再说,就算我被送到医院,能治好我吗?达卡的医疗条件不敢恭维,否则也就不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得病死去。我真的不想客死他乡!
那要现在就回国吗?会不会危害到自己的同胞呢?会不会在海关因为高温被测出而被警务人员摁倒?
就算回国,是不是现在也要去医院确定一下?——中国来回达卡的机票也着实不便宜,连落地签证费都那么贵,如果发现是虚惊一场,岂不是很亏?
我想到了爸爸,想到了妈妈,想到了遗嘱的格式,想到了家里还没有通关的游戏……想得浑身瘫软。
惊恐之中,我听到房东起床的声音。
打开门,房东正在厨房给自己煮鸡蛋呢。
我把他招呼到自己房间:“你帮我看看,我被蚊子咬了这么多包,会不会得登革热?”
他脸色一凛:“你昨天出去被咬的?”
“昨晚在家里睡觉的时候咬的。”
房东紧张的脸部肌肉立马松弛下来:“哦,那没有关系,我还以为你是去池塘河流边去玩了。”
“真的么?”
房东言之凿凿:“白天水边的蚊子很可能是伊蚊,晚上叮咬的蚊子不会传染登革热。”
这和我在网上看到的信息是反的,我露出无所适从的眼神。
“我太太是医院护士,你不信的话我可以让她和你通话,证实这一点。”房东最后加了一句,彻底给我吃下了定心丸。
看房东这浓眉大眼的,想必不会骗我吧。
说也奇怪,这下身体不发热了,脑仁也不痛了,感觉自己非常健康。
我释然地走出房间,和房东以及他的家人聊起天来。
从谈话中,我知道了为什么达卡作为全国经济最发达的首都,反而成为登革热的重灾区(当然,这也只是道听途所的部分原因):
伊蚊在清澈的水中繁殖,因此更喜欢亚热带气候和城市或半城市景观。无规划野蛮生长的达卡,拥有成千上万座建筑工地,那里的积水成为伊蚊滋生的温床,让这里反倒不如农村安全。
政府曾经让达卡市两家大型市政公司——达卡南部城市公司(DSCC)和达卡北部城市公司(DNCC)在全城范围内普遍使用杀虫剂和驱蚊剂控制疫情,但效果反而越来越糟。最后被人“扒皮”,这两家公司使用的杀虫剂和驱蚊剂主要成分为氯菊酯,对这种传播病毒的伊蚊根本无效。这事又激起了民众进一步的不满,有关权钱交易不惜草菅人命之类的谣言四起。
正值八月盛夏,下个月就是孟加拉传统节日开斋节,有许多居民会前往村庄庆祝,势必将病毒传播到农村。
“我不认为政府会做任何事来应对,不过就算政府阻止,也依然会有人因为这个重要的节日铤而走险。”房东悲观地说。
从全球视角看,气候危机引起的全球气温上升可能会使伊蚊携带着登革热迁徙到世界各地,在越南、菲律宾、泰国都已经有相似病例。
房东还给我看了一张他朋友在医院的照片:“这是我的一个哥们儿,前阵子得了登革热。”
由于孟加拉人用的手机配置低,成像普遍渣像素,但我还是可以透过噪点和纱帐看到他的惨白无力,“他还好吗?”
“他在我太太所在的医院救治,那里是达卡最好的医院,所以现在脱离危险了。”
为了证明自己的国家并没有那么落后,房东还跟我解释:“你看到的西方新闻里孟加拉那些人满为患的医院、治不好病的医院,都是乡下医院,在达卡,还是有非常现代化的医院的。”
但是我后来搜索过网络,发现这个条件较好的医院是这样的:
在这之后不久,我在中国驻孟加拉大使馆的页面上看到了关于登革热的警告。
这之后,每天出门,我都会厚厚地喷一层防蚊喷雾,生怕被咬。
好在最后,我健康地回国了,除了几乎两天一次的拉肚子,并没有其他健康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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