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纷繁复杂的雨下了一整天,f在窗子前努力地想要想起来今天是星期几,楼下停着几辆车,都不是他的,他笑了笑,等哪天楼下停的车都是他的时候,他应该就不会像现在一样浑浑噩噩地甚至于把星期几都搞忘了,他的笑声更大了,搞的像是在回应神秘的命运,w是昨天走的,和他见了面,也吃了饭,还在马路上走了一会儿,他记得马路上尘土飞扬,这个城市在那天好像到处都在施工,f和w就像在视察工地一样在尘土中穿梭,f甚至想好了他要讲的段子,可惜w一直捂着嘴,f受到了打击,他觉得由于他的懒散,把这次散步搞砸了,于是他的心情很低落,段子也没有讲出来就和w告别了,告别的时候,w仍然捂着嘴,露出来的眼睛大大地睁着,f觉得很无趣,一边打招呼一边赶紧转身走了,他对w失去了所有的兴趣,尽管他们在网上火热地聊了一个礼拜,回家路上,f觉得自己太注重面子了,以至于让w受到了这样的对待,他觉得有些内疚,于是赶紧拉黑了w的所有联系方式,以防止w说些什么,让他变得更内疚。
回家以后f睡了大半天,等到晚上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又搞混了日期,他本来计划着今天晚上要和w看电影,就像所有男生女生那样,在看电影时让感情发生一些小小的变化,可他完全不期待w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他对待感情就像对待泡面一样,每一步都要正正好好地发生,不能发生一点差池的干扰,否则他会特别的不自在,他穿着短裤站在窗子前,外面夹着雨的小风刺溜一下窜进他心里,他要开始泡泡面了,在感情上受到的挫折,失了的败,他决定精准地泡一碗泡面来补偿自己一下。一条微信发过来,f一边找了本书压着泡面的碗,一边用沾上水的手点开信息,几滴水粘在了那个女生头像上,让她显得有了些诱惑,内容很无聊,但f想和这个女生见一见,不因为别的,只突然觉得这个女生湿漉漉的样子很可爱,f退出聊天界面,那滴水现在粘在了另一个女生的头像上,如果f看到的话,大概也会觉得她很可爱,f的手机里装满了女生,和她们聊天是他的生活,对他来说,最难的一点是记起来和每一个人相处的进度,开始的时候他经常搞错,但反而效果不错,他发现有些女生喜欢这种突然和你距离很近的感觉,像是一种安全的侵犯,他极端了一点,以此推断女生喜欢被侵犯,当然,是以她们认为安全的方式,于是他推断,男生和女生很奇怪,尤其是女生。
泡面果然得按照f自创的步骤泡,才显得这么精妙,f躺在床上,想着这真是无聊的一天啊,明天的安排还没有出现,他觉得自己在今天晚上得加紧进度了,f学今天的那个w一样捂着嘴,想着同哪些女生的进度快要到见面的程度了,在其中默默筛选了一下,就又拿起手机,翻开他设置好的标签,一边摸着自己的脸一边摸着手机上的画面,
“哈哈,昨天给你推荐的那部电影你看了没有”
“哈,昨天给你推荐的那部电影你看了没有?”
他选了两个合适的对象把信息发了出去,他猜想第二句的效果更好,但他失算了,发了第一句的女生先回了他,
”傻逼“
f习惯女生的这种回复方式,他把这两个字当作一种撒娇来看,丝毫的不生气,反而会有一种乐趣在里面,他想了几个回复,"和你聊天的时候我就是这么傻逼,赖上你了怎么办?“,”我也想你在我面前傻逼一点“,f觉得自己挺没意思的,也挺不要脸的,重要的是这种不要脸换来的不是自己对自己所谓幽默的肯定,而是对自己怎么能如此无聊的惊讶,但没有关系,他回了一句,
“滚啊“,他觉得自己和这个女生的关系应该被他刻意地挑一挑,这是他第一次对她说粗鲁的话,但他觉得这挺对的,果然
”???”,这个女生没有回“?”或者“??”,而是“???”,f成竹在胸了,于是他退出和t的聊天界面,准备点一根烟找找感觉,火星刚点着了烟头,另一个女生就给他回了消息,
“看了”,f有点懵,他觉得她不太想理他,也就没回,准备等和t再说两句之后再回复,他心里对这个女生的希望值下降了很多,如果她只这么回他一句的话,
窗外的大马路上的灯都亮起来了,这个世界就像真的一样在f面前展开,他把窗帘全部拉开,把卧室的灯关上,这样,他的房间就像悬空在这个世界的上方一样,他俯视着自己在窗外的影子,让空虚浸润着自己,他享受这种感觉,极端的空虚,抓不住任何东西,除了手机上的几个头像向他表明这个世界的真实性以外,他无处可依赖,慢慢的,他飘飘然的头脑溜到了最初的那几个女友身上,但他记不住是哪一个了,总之是最初的那几个之一,小n,他已经好久没有想到她了,前几年的时候,他每天至少会想起她几次,在马桶上的时候,下楼的时候,各种不经意的东西都要把他点醒,面对着心里那张小n的脸,过了几年的生活之后,他面对面过的人太多了之后,记忆首先把他背叛了,小n的脸的图像被新来的记忆推到了最后面,就像小时候家里不用了的东西都慢慢地被堆在了灰暗的储藏室一样,这些事情都是不知不觉发生了的,小n的别的东西都已经被他忘记,声音啦,身体啦,衣服啦,但只有那张淡淡的脸色让他保持着记忆的感觉,但它也在慢慢地模糊,就像裹在房子外面的墙壁,一层一层的雨刷着,风刮着,慢慢的人们就忘了它,忘了自己房子外面有一层墙,不过这对f来说当然不重要,他还在等t和c的消息呢,他一边拿着手机,一边用手撑在窗户上,侧着低头看着手机屏幕的光,这条街道上的路灯确实下了血本,光就像不要钱地向四处射来射去,像刚找到爱情的小年轻一样激动,像刚找到真相的老年轻一样震撼,手机上t和c的消息界面变得有些模糊,f把亮度调到最高,屏幕立马变得晃眼,但没有关系,这有什么关系,他保持着低头斜视的姿势,等待有人回复他,或者等待其他什么事儿。
第二天,f起了个大早,他用力地叠衣服,舒展身体,恢复昨天晚上消耗掉的精力,他约了z出来,t和c后来都没回他消息,反而是好久没联系,已经被归为观察对象的z突然在凌晨找他,z好像很失望的样子,但f也不知道她对什么失望,总之,他们约出来了,想想嘛,凌晨那种暧昧的时刻,随便说点什么都能挑起人们的感情,凌晨说出来的东西,大家都特别相信,都觉得那是诚恳的东西,不然为啥在凌晨说呢,这么重要的时间段,没人愿意说谎来侮辱掉它。f不是这样,他在任何时候都说谎,一套一套的话就像剧本似的不用思考,他的心里只考虑和这个女生的进度,这对他是最重要的,最主要的,他随便穿了点衣服,仔细想穿衣服的事情只会让人更紧张更拘束,随便穿点在潜意识里会让你更放松,表现出来的状态比仔细穿带来的加成更高,很简单的道理,没人愿意懂,就像那些蠢人们对待感情一样,一个劲的以为对别人好是感情的真谛,其实根本是南辕北辙,f每次想到这里的时候,都要估计一下那些人们事后看到真相时的震撼程度,哈哈,f锁门的时候笑出了声,苦海无边苦作舟,不过这没关系。
f锁门声音很动听,搞像f要出去做什么好事似的,楼梯一阶一阶的,f每下一个台阶,都要琢磨一下自己,我在哪里,我在做什么,我高兴吗,如果没有这些想法产生,f应该会挺高兴的,但一旦让这些问题浮上来,f就像吃了一顿夸张的自助一样的困惑,我为什么要这样做。鞋子踏在地面的声音也很动听,外在的一切反馈都让f感到欣喜,他期待这是一个美妙的约会,z小姐是不是像朋友圈的照片看起来一样可爱,当他们见面的时候,他们都会想起凌晨的那些越界的对话,他们没有那么熟悉,但那些对话就像前男友与前女友一般,言辞时而认真,时而散漫,看上去充满意义,却仍留有让对方犯错的余地,总之,那些对话让f想要认真地看一看z小姐,尤其想仔细地观察一下她的嘴唇,是否是那么得温柔善变。下到楼梯口的时候,外面的光一下子饱满起来,f双手挥舞起来,一副要迎接新生活的场面,就如他每次同别人约会前那样,抱着善意而平淡的期待,同时,留给自己大片的空间等待自己进行必要的退让,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f阔步地走出他居住的楼栋,外面的东西一下子都被他看到,几辆他想买却买不起的汽车,几只眼神明亮的狗到处撒泼,还有一些人,抱着东西走着,他学着他们走路的样子,然后加入他们一起走了起来。不知为什么f有些泄气了,他对z小姐产生了期待,和一点点的喜欢,但正因如此,他怕见到面的时候,z小姐因为种种原因而对他失望,到那个时候f又要陷入麻烦之中,那会儿,f会一边在口袋里握着手机,暗示自己还有这么多女孩等待他,一边把书夹在胳膊里,装作做了一件正经事儿的人那样,回到他的家里去研究他那富有韵味的泡面是否还有新的制作手法,一想到这样一个可能发生的结局,f的心一下子沉了下来,他怀疑自己是否应该冒这个险,倘若现在就决定不去见z小姐,那他的心情不会收到丝毫的影响,他们对彼此仍然有一些东西留存着,但是,如果因为各种各样别的原因,导致f在这个约会中受到打击,那他的抑郁和难过得经过好几天漫无边际的迷惘才能消磨掉,f告诫自己,有那么多等待自己交往的女孩在手机里等着他,她们每一个人都与f发生着不同进度的关系,由于z小姐凌晨的突袭,他都有些忘记那些进度了。f突然大惊失色,他竟然想了这么多的事情, 可他在真实的世界中却还没走到公交站,他知道他得抛弃那些他每天都在进行的神秘的思考,让这场不那么复杂的约会简单起来,昨天都还好好的,一切都还那么洒脱,怎么今天什么事情又回到过去那般扭捏纠缠了呢,要行动,他朗读了出来,要行动,不要思考,不要思考,要行动,不要观察,不要观察,不要观察,要行动,不要反思,不要反思,不要反思。
不一会儿,f终于精疲力尽地坐在了公交车上,他恨恨地打开窗户,想让冷空气使他恢复那种正常人的生活,充满行动,充满情感的生活,他刚刚在反思中变得有些沉默,这不利于他做回那个轻松随意的自己,f用手拍着自己的脸颊,打开微信,上面来了一条信息,
“今天早上我做的鸡蛋被我一个人吃掉了”,一个淡蓝色的头像说了这样的一句话,
f看到这句话有些生气,他觉得他应该拿这个女生开刀,让自己恢复勇敢和坚强,尽管他不记得这个女生是谁了,
“想让我过去就直接说,直说,你觉得我是温柔的宠物吗,我们不要这样好吗”
f想了想,加上了一个问号,
“想让我过去就直接说,直说,你觉得我是温柔的宠物吗,我们不要这样好吗?”
手机屏幕亮亮的,在清晨的阳光下很好看,f按下了发送,
过了几秒,v女士回复了f
“你怎么这么奇怪”
f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打了一行字,
”哈哈,明天我们去动物园怎么样“
他这次没加问号,点了发送之后,就把头扭到一边,开始扫着旁边那些走路的女孩,那些女孩在公交车的速度面前,像是缓慢优雅又狡猾的兔子,在与f的较量中倒退着走路,f被架在公交车上,一路狂奔,f不敢继续扩展这个意像,他怕他又陷入令人沉默的思考中,
没有人回他,他觉得自己真的太无聊了,就把手机的静音关掉,靠在座椅上看着公交车的天花板,他记得他家乡的公交车天花板是白色的,这里却是蓝色的,蓝色的东西开始旋转,他感觉过了很久很久,
”不好,我要和别的男生去游乐场“
”好的,明天你来接我”
“不好,你为什么突然约我?”
“好的,但下午我要和闺蜜一起去游乐场,我们上午去玩吧”
“不好,明天我要复习考试,等考试结束了再说”
“好的,明天上午考试完了我回寝室收拾一下,下午我们去吧“
”不好“
”好的“
f有些睡着了,他在梦到了上面的这些回复一一发生了,他倒不在乎v答不答应他,而想要想出一个能保持他们感情进度的回复,而每次他在聊天框中打好字准备发送的时候,f的脑子就一阵眩晕,手机上的聊天记录就像被人拿走又送回来一样,重新印上了新的回复,f赶忙又想出符合新发消息的态度的回应,当然得结合她回的那条微信的感情色彩来进行回应,他就像一个被操纵的假人一样,不断地转变内心的态度,不断地在自己身上抹上一层又一层的感情色彩,他发觉自己的心是这么的活跃,随时随地能运转出来那些态度完全不一的东西,f在想自己的心是什么做的呢,突然他在梦中的世界裂开了一条缝,一个硕大的石头从那条缝里掉下来把他砸醒了,
公交车撞了,他的头磕在了前面的座椅上,接着他听到微信响了,f的内心波动了一下,但动作依旧迟缓地拿起手机,想看看v是怎么回他的,
”哈哈,明天我们去动物园怎么样“
这条消息仍然在最下面,没有新的回复,如果这是qq的话,f甚至觉得v的头像可能已经变灰了,f现在一点也哈哈不起来,他像是被玩弄了,心里潮湿的很,
原来那声响动是z小姐发来了消息,他突然记起来他坐公交车是要去见z小姐,
”f,抱歉,我今天起晚了,没有化妆,你还没有出发吧,要不我们明天再见吧,笔芯“
f人都傻了,他又默念了一遍,
”f,抱歉,我今天起晚了,没有化妆,你还没有出发吧,要不我们明天再见吧,笔芯“
他丝毫不能将z小姐发来的句子间建立逻辑关系,他眼睛盯着屏幕上的”笔芯“这两个字,一直看着,看呆了,
他从z小姐的聊天界面中退回去,想确认一下v的情况,v仍然没有回他,他发的那条”哈哈,明天我们去动物园怎么样“仍然在最底下孤零零地躺着,
????????
f就这样地突然被所有女孩抛弃了,甚至他都出了门,甚至他坐的公交车都撞了,他想进行一下让他赖以生存的反思,以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但他阻止了自己。白天的风刮着一点都不冷,太阳阴阴郁郁地挂在天上,f又一次失去了热情,变回了那个几年前的年轻的样子,他记得那会儿他同时得了两种病,两种都治不好的病,时而抑郁寡言,时而引吭高歌,无缝衔接。在那种生活之后,他开始着手准备抛弃自己,遗弃自己,后来他加了很多女孩,天天着迷于从她们那里得到他未曾得到过的经验,同时控制自己反思的冲动,把一切坚固的东西都散在生活的每一处,让它们自行进化,衍变。这种日子让f得到了生机,他虽从未和任何一个女孩有过长久而深入的交流,但让他觉得值得的是,他在别人那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而仅仅是这样一件事,就让f觉得自己走在了正确的路上,他一路狂奔,那些女孩们伴随着他的狂奔一路倒退,就像今天在公交车上那样,他的脚在公交车上轻微地滑动,摩擦,街上那些被他注视过的女孩就善解人意地向后退着,他在公交车上把每一个细节都看得很清楚,可他在心里更清楚的是,这样的生活是虚假的,是装出来的,是把木块石头瓦片随意地扒拉一下,和上一点水泥,再加上一点俗气的吆喝声,就企图让一栋房屋似的东西立起来一样的让人感到荒诞,f就居住在这座荒诞的城堡上,自封为王,同样的,他以为他完全地控制住了自己的反思,因为他知道他的那些东西就像挖掘机一样,能把这座洒脱的城堡挖个干净,但f同样没想到,他的反思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而且还在默默地把构成这个城堡的一切砖瓦材料都打好了标记,就等待某一天的出现,然后跟随那个标记的顺序手到擒来地摧毁它,这一天就是今天,就是公交车撞了的今天,就是v女士没有回他消息的今天,就是z小姐编出奇怪且生涩的理由拒接了他的今天,就是他出门时想到”我在哪里,我在做什么,我高兴吗“这个问题的今天,就是今天,就是睡觉前突然脑子里浮现出n的今天,就是今天。
f蹲在草丛里,抬头看着太阳,他想太阳长成了这个样子也没人来管一管,也太自由了点吧,不像f自己,只是把自己装点得看上去自由自在的,这样那样的情况一来,就又没了头绪。f一直盯着太阳,想把它盯出点什么,可太阳却在那里躲躲藏藏的。f觉得太阳躲在云后面对他指手画脚的日子,自己算是过够了,就这么一个想法,f便发觉自己在过去的日子里上当了,上了z小姐的当,上了v女士的当,更让他感到陌生的是,他觉得他上了自己的当。
一个人怎么能上了自己的当呢,f觉得自己先得理解一下什么是上当——自己受骗了,还是自己受挫之后想要寻找一点借口,他得分清楚这个。f就那么蹲着,在草丛里,周围好像有蛇在窜来窜去,蛇腹和草叶摩擦的声音,f认真听着,他觉得他就像那片叶子,被一条无名的蛇缠缠绕绕着,以为自己成了中心,就开始不把草丛里的别的叶子放在眼里,可人们注意的其实是那条蛇,那条蛇一离开f,去了别的叶子那里同它们进行纠缠,人们的注意力便转移到了那个地方,f觉得自己想明白了这点,就把兜里的手机拿了出来,微信里z小姐和v女士的头像依旧在那里摇曳,她们是美女蛇吗,f点开她们的资料,仔细地分辨着她们上面的信息,有微信号,有地区,还有标签,他看到z小姐和v女士的标签都在“朋友”里面,他不记得什么时候把她们添加进去的,f点开“朋友”这个标签,里面一群人涌来,i,p,q,他对她们都没什么印象,f从这个界面退了出来,v女士和z小姐的头像仍然在他的信息列表上安静地并列着,一动不动,f的头脑一阵眩晕,他觉得自己好像对什么东西有些眼熟,于是重新点进v女士的信息界面,微信号:gaoshizhu23,f愣了一下,又点开z小姐的信息界面,微信号:gaoshizhu34。
f的手开始颤抖,他点开了自己的信息界面,微信号:gaoshizhu12。
什么情况,这是什么情况,怎么v女士和z小姐的微信号是那个样子,难道她们是专门为我来的,我呢,我的微信号为什么是gaoshizhu12,f有些崩溃,他喘着细密的冷气来让自己冷静下来,过了一会儿,f在尝试了好几次之后站了起来,他觉得他不能在这里蹲着了,地下好像有东西要把他吸进去似得让他感到恐惧,他努力地想着自己的为什么要给自己设置gaoshizhu12这样的微信号。记忆像是被修改了一样,f觉得它们极其的不可信,每当f想到了一个起这个微信号的理由的时候,脑海深处一个细节的突然袭击就让他否定掉了这个理由的合理性,他的记忆被他用粗细不均的棒子狂乱地搅合着,变得越来越凝固,直至他完全忘记了任何关于他微信号的东西。
f走上了公交车,司机在外面一手撑着腰,一手拿手机打着电话,f明明看到他刚刚在草丛里蹲着的时候,这个司机根本没有任何行动,就只在门口站着,等f准备上车的时候,他才从上衣内兜里快速地拿出了那个看起来妖艳得不符合他形象的手机,开始打电话,f觉得他没有打给应该打的地方,不过f顾不上那些了,他想坐一会儿。没过多久,他发现他的处境很奇怪,周围没有一辆车经过,路过人们也都有些慌张,紧张地从公交车两边穿来穿去,车上有几个人也在坐着,坐在前面老年人专座上的老大爷带着深粉色的毛帽子,他左边的年轻女士穿着浅粉色的皮靴,f身后的几个放学了的高中生都背着一模一样的粉红色书包,低头玩着手机,f被压在座位上不敢动,他感到这个世界如游戏一样不可控。
他坐了很久,久到外边的叶子好像都变绿了,f也变得极度的疲倦,可他却找不到任何理由来解释自己的变化,甚至他有了这样的一个念头——他被什么东西吸走了力量,要不为什么周围的叶子都绿得那么凝重,深邃,它们像是恢复了生命一样,可现在是冬天。他想起了v女士和z小姐微信号的事情,她们就像是为f定做的似得,起了这样相似的微信号,他不敢去看微信里的其他女孩的微信号码,万一如gaoshizhu23,gaoshizhu34那样地排列下去,他简直会要疯掉,f在车上摸索着,天气暗下来了,他不知道周围是否还有人存在,还像他一样没下车,可他知道自己需要走动一下,至少尝试着找点什么事情做,他觉得自己不能再坐着了,就像那个有蛇在徘徊的草丛一样,公交车的座位也同样让他遭遇了困境。万幸的是,公交车门是开着的,f走了下去,外边在下小雨。
一滴一滴的雨让f不断地变得清醒,他开始想着v女士和z小姐到底是什么关系,以至于让他如此狼狈,他觉得她们应该是认识的,至少她们共同认识着一个人,而那个人操纵了整个事件。f回忆起昨天凌晨同z小姐的交谈,就是那个时刻,让f以为他吃定了z小姐,谁说不是呢,一个凌晨突然找上你的女生,向你倾诉她的辛酸苦楚,时不时又露出轻率和真诚出来,是个男的都会觉得自己同她之间建立起了一丝初恋般的信赖,f没想到自己还有这样的弱点,也是,弱点在被攻破之前,没有人会意识到那处地方是如此的柔软和易碎。
z小姐就是这样把自己骗上了公交车,f笃定了这点,他翻到昨天凌晨他同z小姐的聊天记录,
“明天什么时候来?”
“早一点吧,10点怎么样”,f在这这句话中没加问号,
“嗯,我在较场口公交站这里等你”
“okey“
f看到了,z小姐说在公交站等他,这是一个多么自然的陷阱,z小姐让f坐公交车来,但f清楚z小姐知道他坐地铁过来会更方便,也更快,f在当时也抱有这个疑问,但他没问出口,他以为他同z小姐会在那里坐另一辆公交车去他们吃饭的地方。
f认为自己看出了z小姐的陷阱,他还是能够回顾自己的生活,来发现一些蛛丝马迹以让自己脱离出来,他觉得整件事还在可控范围之内,于是长舒了一口气。
雨下大了,于是f走得越来越快,终于,他看到了一排五光十色的便利店在他面前敞开着,不知为何,他选了一家粉色的便利店躲了进去,然后拿了两个三明治坐在了椅子上。窗外的人有些带了伞,有些没带,但他们都走得很慢,像是天上下的不是雨,而是某种吸引了他们注意力的东西,他们时不时地抬头看看天,然后又继续走着,他们的脸不太能看得清,但每个人脚步似乎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f学着他们的样子,抬头看看,一整片白色的天花板,乳白,整洁,让f想起了家乡公交车的天花板。于是,他突然想起了v女士在微信上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你怎么这么奇怪“。
“你怎么这么奇怪”,v女士的声音在f的脑子里响起来,虽然f没有听过v女士说过话,但他能想象的出来,如v这样的女士,说出的每一个字一定会重重地落在他耳朵里,又轻轻地落在他身上,那是一种秀丽温柔的弹簧刀不断地弹出,收回所发出的声音,f的脑子透明似得在v女士面前打开,接着,v女士会巧妙地把她的那几行字送进来,f失落地看着他的脑子被v女士缝合上,伴随着弹簧刀的声音,他被告知,所有之前的事情都告一段落了,他再也没法触及到那些人,就像他再也没法触及到之前的自己一样让人生不出怀疑,的确,那没什么可怀疑的。两个三明治显然让f受到了鼓舞,他感觉到那些被咀嚼过的面粉和蔬菜在胃里变得越来越相似,与自己的身体也变得越来越相似,就像它们从未分开过似的,f打起了精神,外面的雨下得噼里啪啦的,但他决定出去,他不记得门口有两座高大的建筑。
左边的建筑是金黄色的,孑然矗立在皎洁的夜色下,顶部挂着大大的时钟,上面的指针比夜晚还黑,一格一格地下坠着,有些无力挽救,右边的建筑是古铜色的,一层一层堆砌起来,人们在它身上走来走去,践踏它的每一处毛细血管,并让它们变得不洁,f在左边的购票处买了一张车票,淡蓝色的车票从闪着光的柜台中一出来,就覆盖起了一层浓烈的烟雾的颜色,车票上的信息有些混乱,f很难在上面找到车次和时间,他只能拿着这张刺鼻的纸片,在右边的建筑中穿行,许多的人们同f一样,拿着各样的纸片在硕大的建筑中快步走着,前面是一排通道,每个人都要进去,在夜晚中,这种过滤器十分的必要,把不属于这种建筑的东西都排斥在外边,以此来让这里保持它应有的功能,车站的设计者努力地建设着这片土地,让它们长成了如此的样子,遍布石料的地面,踩在上面会让脚底感到阴冷和凌厉,你在它上面的时候,会更愿意快速地做出任何决定,而不是等待,大片的地方摆放着金属棍支撑起来的架子,上面粘了一层皮革垫子,很多人坐在那里,还有一些真正的皮质座位,扶手上闪着光,在上面还贴着一个绿色的贴纸,f看到有一些人用亮着的方形玻璃对准那个贴纸,手指在玻璃上颤抖了几下,那个皮质座位就开始颤抖,像一个关节干涩却又不得不摆出熟练样子的工人一样,无奈地让自己扭动着。f只是那里站着,他没有理解这里的其他东西,所以他只是在这里站着,一个人,不过这会儿,他已经找到了他被这里的空气憋住了的记忆,他不用看车票上歪歪扭扭的信息,也能记起来自己要去的是m市。
v女士打点好了自己的工作,便开始在有着宽敞办公桌的房间里想着各种各样的事情,不久,她就想到了f,那个可怜的,被她一句话就推开了的男人,她摇弄着手上的粉色茶杯,想起f的样子来,在好久之前,f给她发过一张自己的照片,那是在火车上,f戴着粗大的粉色耳机在听着什么,照片的取景把周围慌乱又健谈的人们都屏蔽掉了,f像是在左右摇动间按下了快门一样,混乱,又清晰。这张照片让v女士想到了更多的事情,有很久之前的,也有最近的,所以她在那天的早上给v发送了这么一条信息,
“今天早上我做的鸡蛋被我一个人吃掉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v女士回忆着自己当时的状态,她百无聊赖,刚起床,打起精神,做了一些必要做的事情,就又陷入无聊里,手机上充满了等待着她的人,可她却选择了f,那个戴着粉色的粗大耳机却又面色低沉的男人,他有着什么样的秘密,值得v女士把她一天的好心情托附给他呢,v女士不记得了,f的头像在那些头像中就像一座冰山在向你微笑。
“今天早上我做的鸡蛋被我一个人吃掉了”,v女士记着自己昨天买的鸡蛋还躺在冰箱里,就发了这么一条消息,v女士期待f先生像一座大山一样突然把她的鸡蛋压扁在锅里,点上火,然后她俩在床上的两个角落,各自看着那些鸡蛋们融化在漆黑的铁锅里,v女士都想好了,她会在鸡蛋发出爆裂声音的时候讲一个黄段子,而f会得意地向她展示些什么,然后,她们便把鸡蛋丢在锅里,一起来让这个早上变得有意义起来。
“今天早上我做的鸡蛋被我一个人吃掉了”,f收到了信息,那会儿他正赶往去z小姐那里的公交车站的路上,他走在晨雾中的马路上,步子很大,就这样,f收到了这么一条消息,充满意义的消息在清冷的早上被消解掉了大多数的柔情,可他仍然能感受到v女士对他的连接,只要愿意,他也能像v女士一样,轻松地向对方发出浓浓的邀请,可他不知怎么了,回了这样一条,
“想让我过去就直接说,直说,你觉得我是温柔的宠物吗,我们不要这样好吗”
f甚至记得,他故作聪明地修改了这句话,加上了一个问号,他以为这样会显得更加善意,人们多么可爱,
“想让我过去就直接说,直说,你觉得我是温柔的宠物吗,我们不要这样好吗?”
也许v女士并没有感觉到,f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时的内心是多么快乐,解脱,像一座被允许移动了的石像那样小心翼翼地发出了嗡嗡的与地面的摩擦声,这是对v女士都不重要,她觉得f的确像一座山一样过来,但不是把她的鸡蛋压到了锅里然后乖乖地走上床,而是像一座山一样走了过来,越走越越生涩,连v女士的门都会把他卡住,于是,f手指的几下移动所代表着的信息,从黑色屏幕到空中,从空中到粉色屏幕,再到v女士的眼里,心里的时候,v女士觉得f就像她的指甲一样长得一点也不自然,甚至想把它咔嚓一声地弄掉一部分,也许,在这里我隐约地表达出了一个
令人惋惜的事实,v女士只喜欢f的一部分,而对于他剩下的那部分,她之前在惶然中度过了太多的日子,而当f的那条信息发来的时候,v女士觉得自己应该下一个决定,不去回那条信息,让它孤独地沉在他心里,
““想让我过去就直接说,直说,你觉得我是温柔的宠物吗,我们不要这样好吗?”,f等了很久,他没等到v女士的回复,但他没有一点感觉,他急忙地坐上了去z小姐那里的公交车,开心,充满希望。
v女士和f到这里的回忆被截止了,因为f的火车到了,v女士很难记得自己爱过f,她得通过她的回忆来让f清晰起来,而f大致也是如此,不过f不需要回忆,他只需要向v女士重新发送一些信息,一些词语,一些图片,一些视频,甚至一些不便于在这里写下的东西,他们居住在不同的地方,但我不愿意否认他们在过去的某个瞬间是那么接近,那么地相爱,尽管v女士觉得那已经成为过去,而f觉得我所判定为美好的时光还未到来,于是v女士继续收拾着她的办公室,一些文件,一些材料,忙忙碌碌起来之后,f便被简单地杀死为一个符号,就像他将来会是的那个样子,只是被提前地制作完毕,挂在了v女士的脖子上,而f呢,f总在走路,上了一个又一个公交车,出租车,然后下来,到达一个地方,又从那里回来,记忆润湿成带有刻度的毛巾,敷在f日渐汹涌的脸上,f两眼之间的尺寸越来越让人感到晦暗不明,像两颗陨落的土豆,砸向生活的角落里,角落里曾经有灰,现在全是热腾腾的土豆泥,凝固着的土豆泥。
火车来了,它会在这站停很久,所以f并不着急,有几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人从车上下来,分别走到各自负责的车厢门口,把一块板子架在火车和站台之间,那些板子上刻着红色的凹槽,f想到他们所属的办公室会有一个规定指明了他们应当这样做,很明显,乘客得安全地上到火车里,他们背着包,甚至有的人还拎着东西,这很不容易,当旅客确定要去一个地方的时候,他们总会权衡一下,是使用火车还是其他工具,不会想很久,他们就决定了买一张淡蓝色的火车车票,手机被打开,点几下,然后风尘仆仆地到取票的地方,松开拿着矿泉水瓶子的手,把瓶子放到腋下,这台机器前排着队,但人不多,他们得认真对待自己的选择,至少得思考一下,不过这种思考总发生在他找到取票点的时候,那会儿,他就已经来回扫了几遍这些队列,然后自然惬意地走到了他认为的最佳队列中去,终于,他准备进站了,他会通过很多程序,那些程序把他当做一个机器一样对待,确保他是一台善良的,可用的机器,然后就让他待在一间大的屋子里,像体育场一样大,那里的人们也不见外,把这间屋子真的当成了一座体育场,人们在这里飞奔,吵着,看着,丝毫没有一点懈怠,在这里待上一会儿,作为一个机器都要响起嗡嗡的报警声,这里不适合生存,慢慢的,你走向了那个人,他似乎戴着老鹰面具,而你刚为自己走出了这些奇怪的场所而高兴,恢复了一点动物性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又暴露在了一种食肉动物的目光下,他们大多数时候会懒散地摆弄几下翅膀,让你快速踱过去,但有时也会让你觉得你像一只孱弱的小鸡一样被盯着,你时刻准备溜走,可就是伸不出脚,在原地稍微晃了晃,以示自己的紧张和疑问,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转瞬,自己被允许通过,你松了一口气,走了几步,恰到好处的凉凉的空气让你完全地恢复了自己的感觉,你走着,背着包,甚至拎着东西,你经受了一系列事务的考核,被允许上这辆看起来不太欢迎你的火车,于是这时,你终于看到这些穿着黑色衣服的男人把一个板子搭在车站和火车之间,f觉得,这并不容易,他即将完成自己全部的努力,然后到这辆车上好好地休息一番,可他不敢上去,他觉得他会把这个搭着的板子踩断,他想在站台上吹一吹风,让自己这奇怪的念头赶紧被吹走,f拿出一包塑料包装的盒子,从里面抽出一根细长的软硬恰当的圆柱形纸团,里面裹着棕色的草,那些草被点着了,燃烧的程度被完美地控制在圆柱形的限制内,f果然没有看错,旅客们大大方方地踩在那块板子上,丝毫没有迟疑,有些人甚至让箱子就那样滚起来碾过那块板子,f的疑惑被证实着,他看到那块板子似乎变得越来越薄,越来越不经用,他总觉得下一个人就会把它踩断,然后掉进火车与站台的间隙中,f越想越觉得自己看到了真相,那些在一旁站着的穿黑色衣服的男人们时不时抬头瞅一眼f,走进车厢的人越来越多,黑衣男人们似乎有些不耐烦,抬头盯着f的时间越来越长,f感觉不太对劲,他知道自己被公开地注视着,那些人仿佛期待f赶紧上这辆火车,但f觉得,他们想让自己走向那个板子,然后会发生什么,f不敢想下去,这时有一个人突然跨了过去,他没有踩那块板子就上了火车,他是想提醒自己另一种上火车的办法吗,f仍然觉得很不对劲,那个跨过去的人在自己犹豫不决时却做出了这样的举动,他是谁,他也受雇于那些黑衣男人上属的那个机构吗,f无法对他产生信任,他朝车厢中间的玻璃窗户看去,发现在火车里的人隔着窗户都在看着他,有一个小朋友在玻璃上哈了一口气,在上面写着什么,然后就被一个女人抱开了,那个小朋友只是在简单的玩闹吗,还是在对他做什么提示,那些图案慢慢地消融在玻璃上。f听到了呜呜的声音,他该做最后的决定了,是上这辆车,还是扭头就走,他那一直如钉子钉在地面的脚慢慢地松弛着,他想做一些决定,只要做出来就好,因为这样的氛围他实在无法忍受,他渴望有人来告诉他,在微信上也行,于是f拿出了手机,一些消息在手机上出现着,
“我很抱歉,昨天给你发完消息之后我就睡了,下个周末我有假期,你要来m市吗”,f看到v女士回复了他,但他不敢轻举妄动,下个周末我有假期,这句话仿佛在告诉f让他赶紧跑开,因为这句话的是一句病句,v女士企图提醒他,他所看到的这些事情都藏着什么,你要来m市吗,v女士对他邀请,可他现在准备上的就是去m市的火车,难道这句话也是一种提醒,让他下个礼拜而不是现在就上这辆火车,,在f眼中,v女士不经意的几句话仿佛意义非凡,可是,v女士之前的事情让f无法信任她,为什么v女士和z小姐的微信号是如此的相像,她们与这块淡白色的板子,与这些站在车厢门口越来越不耐烦的列车员有什么关系,而倘若f不能信任v女士,那他从这些话中所解读出的东西都要反着来对待,v女士诱导他离开这辆快要逝走的火车,所以f应当马上登上它,对吗。f刚想挪动一下脚,就听到了自己内心又出来一个声音告诉他——慢着,以之前的事情来看,v女士明显是一个心机繁复的女人,她能不动声色地让f变得愚蠢和温和,手段着实高明,那她怎么不会考虑到f刚刚考虑到的事情,于是v女士反向设下计谋,表面上让f变得沾沾自喜,仿佛看透了这些事情背后的联系,其实这也是v女士设好的烟雾弹,让f如过去一般着迷于自己拥有着的虚妄的对自己生活的控制杆,致使他踏上这辆灰绿色的,惨淡的火车。f仿佛陷入了一种困境,他同时向天平两端滑去,每一端都摆放着闸刀,准备库阿茶一下地把f的生活切成两段,f不敢选择,就逃向中间,妄图保持平衡,可他刚喘了一口气,头上就有一道凉风袭来,他赶忙滚到一边,原来的位置已经被斩成碎末,f再也没法在这个天平上保持平衡了。
穿着黑衣服的男人们不再看f,他们撤下了那块板子,走进了车厢,而人们开始下车,鱼贯而出,每个人都纷纷地在车厢门口跳一下,跳到站台上,平稳极了,他们如抱怨一场还未到来的暴雪一样,抱怨着下车这件事,至少他们此时嫌弃愤恶的神色一模一样。他们挤在了站台上,背着包,拎着东西,就像自始至终在等待另一辆火车似的站着,一动不动,火车站的零售小车开了过来,小孩们拥上前去,瓜分着那些东西,几个大人也慢慢走过来,买了一些烟和纸巾,没有人提及车上发生了什么,是广播通报让他们下车,还是列车员一个车厢一个车厢通报的,但f看到,他们像是在一瞬间被下了指令,同时在各个车厢门附近排好了队,然后整齐地小步跳到了站台上,f在人群中想要辨别出刚才那些穿黑色衣服的男人们,可他们似乎并未下车,车厢门就这样关闭了,火车一声不响地被开走,就像它在铁轨上飘着似的。f把矿泉水瓶扔向铁轨,过了很久,他终于听到一个清幽的响声,在这个夜晚中显得格外让人安心。
f不愿意和这群昏头昏脑的旅客待在一起,他们就这样下了车,仿佛这样的选择是他们自己做出来的,然后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地站在这里,f怀疑这群人是否知道他们自己现在的处境,他们可是被赶下了车,被赶到刮着风的站台上,并且已经在这里等待了不短的时间,却依然没有人来指示他们要去换另一辆火车,或是应该返回候车室,他们中有一些人吵吵闹闹的,f听不清他们说了些什么,过了会儿那些人又大笑了起来,他们没心没肺或者称之为乐观的心情让f感到困惑,他发现自己太紧张了,从看到那块搭在站台和车厢之间的板子开始,到列车员的几个眼神,包括v女士的信息,f觉得这些事情都成了一件事情,它们就像几条松弛的绳子,被f用力的系在了自己身上,然后开始拧巴,头脑在拧巴,身体却一动不动,于是这些绳子都被绷得直直的,f正被这条神秘的绳子拉向黝黑的站台下边,f知道,那里会出现可怕的东西。可现在,f觉得这些事情都是自己的幻想,其实,根本就没人注意到他,也没人设计得了如此繁密的事件就为了让他感到害怕,他觉得自己的疑心病太重了,从公交车的事情开始,一切巧合或者说一切不经意发生着的生活都被他设计成了长着怪异翅膀的机关,f被投放进这个遍布了陷阱的世界中,可他的脸上还得表现出温和的表情,就像其他人那样,f知道自己陷入了一个硕大的麻烦之中,这个麻烦会让把所有的事情都染上麻烦的基因,就像癌细胞似的。
人群有些骚动,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几个小男孩吵起来了,旅客们一下子围到他们身边,他们各自的家长在围成的圈的最里面,那几个小孩看到大人们如此这般地围了过来,一下子失去了继续吵下去的欲望,他们开始向这么一大推人解释吵架的来龙去脉,他们的家长在旁边津津有味地听着,时不时指点他们要这样那样说,才显得更加楚楚可怜,以至能赢得旁观者的支持,f觉得大家把这个小插曲当作看得太重了,因为这里实在没什么乐子可造的。过了一会儿,人群慢慢地散开了,旅客们似乎从刚才的事件中找到了让情绪发泄的方法,开始与周围的人大声地交谈着,近乎吵架,f觉得这样做能掩饰他们心中已经逐渐升起的疑惑,他们中的一些人感觉到了,他们像是被刻意地留在了这里,而那些工作人员也许就藏在墙的后面,通过一些设备来监视着他们,总之,他们身处控制之中,这控制从什么时候发生的呢,也许是在他们被告知要下车的时候,也许是在最后一个人下车后火车启动的时候。所以,这种控制在什么时候会结束呢,一些旅客想到了这个问题,他们不明所以,只能朝四周看看,看看有什么东西是反常的,是突兀的,他们平时就像这般地对待自己的生活,只要把反常的东西找出来,那些反常的东西就会自惭形秽地被自身吞噬掉,其吞噬的动力来自于他们拟真出来的旁人的冷酷目光。答案逐渐显露出来,墙壁没有变化,在上车下车前后,楼梯也没有,始终刷着淡淡的灰色,上面也一直都几条红色的杠,没人想知道它的用意,铁轨黑亮的两端簇拥着中间的银光,发出噌噌的声音,每个人都听到了,但仍然没人觉得它们有什么特殊的,至少在车站,这些东西是正常的,它们不反常。他们还在寻找,扭着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骨头在里面发着霉,小孩子们加入了他们,模仿着那些动作,眼睛盯着这些凸出来又凹进去的建筑,慢慢的,人群走在了一起,他们对每一平方米的土地进行着检测,如果发觉它们以及附着在它们上面的东西没有反常之处的话,就小声地传达给周围的人,每个人都在朝旁边的人确认着新的安全信息,于是他们靠着越来越近,就像中学时体育课上的队列变化一样让人感到疑惑和麻木,他们逐渐形成了一个圆形的队伍,身处这样的队伍之中,一个人总是在把自己知晓了的安全信息传递给周围的人,每个人都在为这个群体服务,都在分享这个群体的喜怒哀乐,他们清楚地知道旁边的人掌握着的信息,就如旁边的人知晓他的信息一样,他们不断地交谈,确认,慢慢的,车站的每一处角落,每一块招牌,即使它们在夜晚中显得较为暧昧,不太好分辨,甚至地板上的纹理,铁轨上的印记,都被一大群人通过这样的方式全都确认完毕,它们都是安全的,都没有任何变化,他们甚至拍着胸脯打包票,这些地方在未来都不会出现任何变化,总而言之,一切如常。除了f。他们骤然地发现,f离他们很远了,尽管f没有动一下,可就是因为他没有任何举动,在这群人的眼里,f显得十分异常,他们开始互相传递信息,就像刚才那样,不过声音很低,窸窸窣窣的,这使得他们再次恢复了通信效率最高的队形,圆形。这个圆在地面慢慢移动着,绕过楼梯,绕过f,走到了f的另一边,然后又绕了回来,接着,又是交流的时间,他们每个人都稍微地皱着眉头,向旁边的人叙述自己对f的观察,一阵骚动完毕,队伍寂静地解散了,大家恢复成旅客的样子,背着包,有的还拎着东西,他们中有人发出了声音,但没人注意到是谁的嘴巴动了一下。
他们都有些紧张,在风吹着的,等不到工作人员安排的这段时间里,他们如f一样紧张,于是如此这般搞了一番,这是他们对自己的要求,通常情况下,他们这样做会解决所有的问题,让信息被每个人都知晓,然后传递,当然,他们知道传递时每个人都可能会,甚至必定会对听到的和自身看到的信息进行添油加醋,可这不会让最后的集体判断产生偏差,反而,反而这竟然是他们的目的所在,一种温暖的,流淌过每个人心头的,成为了共识的偏差,f正是感受到了这点,才会站在原地不动,而这也恰恰造成了他们对f的判断,f让他们看到了自己的反常,于是他该做出选择了。
他们中有人发出了声音,但没人注意到是谁的嘴巴动了一下,那个声音在f听来,像是一种机器的声音,f感到轻松了很多,他可不愿意听到他们发出的是人的声音,那会把他吓一跳,短暂的安静之后,身为旅客的他们放下了包,手上拎了东西的人把东西扔在地上,他们如经历了一场不知与谁的较量似得,精疲力尽,有人缓缓脱离了队伍,穿行在站台四周,好奇地四处看着,还有人拿着喝完了的饮料瓶子,在找垃圾桶,来回绕了几圈,又揣到衣服兜里,小孩子坐在了地上,大人也不叫他们起来,大人只顾着寻找车站工作人员,于是,几个黑色衣服的男人在铁轨下面慢慢搭起了梯子,然后一个接一个地走了上来,人们找到了他们,大家欢庆着为自己鼓掌,一切都在步入正轨,的确如此。没人注意到f逃走了,f轻轻地,慢慢地,小心翼翼地一节一节上着台阶,就像不想踩碎别人梦境的游荡者一样善良,软弱和残忍。
f一个人从车站中撤了出来,那里似乎已经被某种欲望统治,让他看不清自己的手,身体,甚至消磨了他部分的记忆,他在车前广场上一个人溜达,回忆着自己这两天的经历,想要把这些不可揣度的事件连成一个序列,总之,他需要回忆一下,至少确定一下自己的记忆没受太大的冲击,f买了一根玉米,慢慢剥开,肉黄色的叶片从手里脱落,在凌晨的微光下慢慢旋转,f能记起两天前自己出了门,快要走到公交车站的时候收到了一条微信,可它是v女士还是z小姐发来的,这点他没法确认,但他记得他出门乘公交车是要去见其中的一位,而另一位在路上和他聊了一句,也许是几句,f记不清了,再之后,公交车在半山腰撞了,f没有受伤,其他乘客也是,于是他们很快地就走掉了,f在草丛里蹲了一会儿,收到了一条微信,内容忘记了,大致意思是f现在不能来见她,发微信的人是谁,是v女士还是z小姐,总之是其中的一位。f没法把她们分开,他觉得有什么东西把发信人的名字挡上了,他努力地盯着屏幕左上角,那里通常会显示对方的名字,但现在,那里什么都没有,f接着回忆,他收到消息后很沮丧,感觉特别疲惫,就走上了这辆坏了的公交车上休息了一会儿,他记得那个司机的模样,戴着奇奇怪怪的围巾,肆意地玩弄手机,但没做什么正经事。
后来,f发现下雨了,就走出公交车,那会儿他又饿又冷,想找个地方避一避。等等,f想弄明白,他是发现下雨然后出去的, 还是出去才发现下雨了,这件事很重要,他需要让细节重新恢复生动,他需要他的回忆仍然拥有充分的真实性,因为他知道有什么东西他再也记不起来了,所以他要让其他的东西尽量保持原样,即使这是一件小事。
他想象着雨的味道,车厢的味道,雨从天上掉下来的时候,掺杂了鸟儿飞过的味道,于是他想象了一下鸟儿翅膀的味道,翅膀上沾着黑色的土壤,清香,有些干涩,下面是一个车厢,在天上看它有点像一块不太好吃了的饼干的颜色,棕黄,有些腐烂的痕迹,缠绕在树枝中,不能脱身。雨落在车厢顶,滴滴答答的,下大了,蓝色的水龙头呼啦地向车厢上浇着,车厢静静的。f在脑海中慢慢地构造着那辆公交车,起初公交车的形象在f的眼中十分虚妄,慢慢的,他想到了以上的一切,雨声,车厢的味道,雨味道,翅膀的味道,土地,于是脑海中关于公交车的所有属性都被f放进感觉中,他甚至觉得自己摸到了那辆公交车,于是那个印象,那个存放在大脑中的对公交车的模糊印象,低级的,简陋的印象被f杀死了,他杀死了一个公交车。f缓了缓,然后从那个世界中出来,他要继续回忆。
从公交车出来之后,他走进了一家有粉色招牌的便利店。
粉色,粉色在慢慢旋转,在f的脑海中的那个招牌上,粉色的灯光把周围的黑夜都吞掉了一块,然后像被烧着了似得,融化成一团液体,等了一会,这团液体变成了一个书包,粉色的,被背在了那辆公交车上的一个女孩的背上。于是f记起来了在公交车上,有几个背着粉色书包的学生,他们与f没有任何交流,各自在座位上低头睡着。
f发现他的回忆被粘在了一起。刚才,他回忆到便利店的时候,便利店的粉色招牌就在他的脑海中惶然震荡,让他不得不把注意力放在它身上,然后他看到粉色从招牌上融化了下来,成了一个手机,粉色的手机,之前那个公交车司机在f上车的时候,拿出来的就是这个粉色的手机,f当时觉得这个司机很神奇,这不是f的虚构,那个司机的确拿着它,f知道。
发生了什么,f觉得自己的记忆被剪辑成了一个环,之前的物体脱去了外衣,露出了下面的柔软的,可塑的材质,然后穿上了另一件外衣,摆放在了f的未来中,它们都成了一种欺骗,似乎又谈不上,可一切都相似着,不仅仅在外表,它们所承担的意义也都被生生地绑在了一起,f甚至恐惧地想象着,它们本身就是一个东西。
有着温黄色灯光的车站,在便利店外边,f回到这里,让记忆在这儿重新起步,因为他发现之前的种种元素,v女士和z小姐,公交车,便利店,几个学生,翅膀的味道,雨声,车站,粉色书包,像是神对世人漫不尽心的提示那样让他绝望,f那本来可辨的记忆在它们的纠缠下,都扭结在一起,头尾固定,中间被不断地打着死结,手法宛如创世般生动,但给f带来了不断膨胀的困惑和乏力。
f倒在了广场的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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