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城际去看望好友,刚出地铁站,路上廖几无人,风很大,我裹紧围巾,只露出双眼睛。
站立在路边,乘车路线已经深谙于心,我拿出手机打车,等待着它把深夜中的旅人带走。
我看向稀少的车流,却被支支吾吾的声音吸引,路边坐着一个乞讨者,他向着我笑,那褶皱的抬头纹让我想起了一副父亲画作,他的笑容有些让我不安,我谨慎的望着他,他依旧坐在那里,继续唔唔的说着什么。
或许是个哑巴吧,我心想,我没有再理会他。打的车还没有来,我却有些心急,深夜里我与他对峙着,明明他是弱的一方,我却胆怯着,朋友常说,这是骗局,你不要上当,你他就是想骗大家的钱,用你的同情心。
我也实在是被骗过,所以着实有虽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中国人但也料竟是如此的下劣凶残的气愤内心。虽有时有些愧疚,但硬着头皮也能全然忽视。
可这次我的恻隐之心却又在蠢动着。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大概,真的是无家可归的人吧,我开始打量着他,他笑着看我,他双手合十,像我作揖,我走了过去,我说我可能没有现金,他依旧是笑着,我又再说了一句,“我没有现金”。
他持久的笑容让我意识到,该不会聋哑人吧,我的心颤抖了一下,脸有些发烫,为我对他恶意的揣测而羞愧,终于,我把围巾拉低,露出了我整个脸,我笑着告诉他等一会儿,虽然我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听见。
我把背包卸下蹲在路边检查包里某个角落是否有现金,他或许看懂了我的动作,不住的点头向我作揖感谢。也是此时我才开始关注他的脸,皱纹、疤痕、他咧嘴笑露出的黄牙,我自己也想不到,在深夜里会会如此认真的细看一个陌生人。
或许,这条路上再出现一个人,我就不会这样,毕竟,这样近的和一个乞讨者蹲在一起已然是怪异的,他是否是被抛弃的老人呢?还是说已经漂泊异乡乞讨已久了呢?我没有问他,因为他不会回答,也无法听到。
从包里的最底层小格我摸出了一张一百元一张五十元三张五元和三个一元硬币,人总有私心的,善意会止于一个水平,在他们能够负担的起的水平,我把五十元给他,有些羞愧的收看了眼那张红色的一百元,多么的刺眼。
他不停地用肢体语言感谢我,我不说话,我不知道他能否明白我挥手摇头的意思。聋哑人的世界是怎样的呢?他看到一个深夜里等车的女孩开始忽视他,但却再三徘徊给予了他一份帮助,他用他语言感谢,于是她看到女孩挥手又摇头,转身走远了。
我等的车还没有来,但短短的五分钟我、乞讨者、我的思想已然进行了一场交谈。
再次听见唔唔的声音,比先前更加急促和大声。我心一惊,猛地转头,发现向我快走来的正是刚才绻坐在路边的乞讨者。
我脑袋发麻,怎么,他想干嘛,是不是看到我的几张现金起歹心了?他是装聋的吗?我试着快走起来,才确定他真的是在跟着我,我开始恐惧,四处张望着,胆颤的内心在排斥着,别跟着我,别跟着我,我失声般低语着,内心胆颤着,该死,我能走去哪里。
在最后七秒的绿灯里,我冲过斑马线到对面等候亭,他依旧穷追不舍,单薄的衣服令他在寒夜中显得如此突兀,糟了,红灯了,他要横穿马路!车辆在按着喇叭,他依旧向我小跑过来,他是听不见的!
听着司机们的咒骂,我的的手脚在发抖,我不知道该不该寻求帮助,我的眼睛在寒风狂吹下变得干涩,但又分明涌动着恐惧的泪水,我已不知该跑去哪里,打的车也还有两分钟到达,我焦急的四处张望。
乞讨者在人行道上走来,穿过稀疏的车流过来,车辆有意让着他,我怔怔的站着。他挥动着手,我看见他手中的一张卡。他喘着气,咧嘴笑着,把卡递给我。我用冰冷又颤抖的手接过来,这,是我的身份证。
他挠着头,很尴尬的笑,或许不是尴尬的笑,但和他坐在路边的笑容不同,此时是略带歉意的笑,大概我的行为让他意识到我在害怕他。又或许他也知道他的行为会让我害怕。我的鼻子一酸,忍住泪水,我对他鞠躬感谢,不管这样的行为会在他人眼中多么的怪异,但我依旧感谢,破旧衣衫下那颗真诚的心。
我带他过了马路,他很安静的跟着我。他回到他的“家”,笑呵呵的看着我,嘴里发出的声音我依旧不懂。我翻着背包,把一百元给了他,留下了少许零钱。这一次,我不是放在他那盒子里,而是塞到了他的手里,我看到他噙泪的双眼,模糊又清澈,他抿着嘴对我笑,并且用力的点着头。
或许我完全可以在心里想着,有手有脚为什么不去工作来当作回避他的借口,但我做不了授他渔而非鱼的圣人,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也是人世间的乞讨者。我说,对不起,我给不了你太多。电话应时响起,司机问我在哪个位置,我看着闪着灯的车,径直走过去。
一上车,司机说,那个原来是你啊,我在对面转弯路口等红绿灯时,看到有乞丐跟着个女孩过马路。
啊?哦......我让他别跟着我他不听。
你姑娘家家的在外要小心,不要轻易信这些人,都骗人的。你没给他钱吧?
没有,我什么都给不了他。
车子驶离时,透过车窗我分明看到还在招手的他。我握紧身份证,眼泪抑制不住的流淌,不知是后怕,是羞愧,是心酸,还是感动。
清冷的月光下,愿寒风不要太过凛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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