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住院陪护了她四天后,才发觉她是真的老了,再不是过去我想像中那个健康、独立、无所不能、能为我遮风蔽雨的人了。
因为上一代的情感纠葛问题,母亲在退休帮我带个三年多孩子后,独自去市里住了,姨妈在那儿,俩姊妹互相有个照应。
母亲虽文化程度不高,但骨子里是个有些清高的人。她不像周围的同辈般,没事就喜欢聚在一起东家长西家短的,她没什么朋友,印象中除了上班就是在家。她在家喜欢看杂志、唱歌、吹口琴。她心灵手巧,编织和缝纫技术都在行,我的毛衣和衣服都是她设计、编织、裁剪出来的,每每穿出去,式样的新颖跟颜色搭配的和谐总是让我显得很醒目。上高中时,母亲曾被班主任叫到学校,就我的穿着问题被提醒,说我打扮的太新潮了,这样会影响学习的。孰不知,我的每一套“奇装异服”都出自母亲之手。真不知在那个啥都蔽塞的年代,母亲是如何想出那些款式的。
母亲除了内秀外,外貌还很出挑,是小城有名的美女。小城小,城镇里的原居民大多都互相认识。我工作后,好多长辈见到我,当知道我是谁的女儿后,全都会如出一辙说一句:“你本还算个美女,但跟你母亲一比……”对我的不齿之情溢于言表。
虽然被贬,但心里是高兴的,有位这么让人自豪的母亲,哪个做孩子的脸上不光彩呢?
母亲对我们姐弟俩是极尽所能的宠爱,能想到的方便我们的事都会帮我们做好。印象最深的是她总是将甘蔗、凉薯之类不怎么好剥皮的水果剥好、洗净后放在碗柜里,等我姐弟俩放学后方便吃。记得参加工作后,有一次有位朋友来我家玩,吃到母亲为我剥好放在碗里的甘蔗后,回家跟自己的母亲大吵一架,说她母亲不爱她,从未为她剥过甘蔗。
因为母亲的溺爱,不管我多大了都没有独立思想,40多岁了都还不会做饭,这些都有大人做,哪需我动手啊。
母亲还是爱运动的人。记得我读初三时,一般家庭家用电器的标配是黑白电视机,但我家没有电视机,只有一台蝴蝶牌缝纫机和一辆凤凰牌自行车。母亲业余时间经常不是踩缝纫机就是踩自行车。
记忆定格的一个镜头是在一个初春或秋末的傍晚,我放学回家,经过当时县里唯一的广场时,遇到母亲正在跑道上一圈圈地踩自行车。她叫我一声后笑着从我身边骑过,她穿着墨绿色高腰呢子衣,下面一件灰色的呢子喇叭裤,再加上自行车前面横杆上她勾的三角形西瓜红针织毛线装饰巾,再带一个女式男发的发型,这样的背影让她干练又不失温柔,这栩栩如生的青春形象让她在我心中的美好永存。
可能是热爱运动,母亲的身体素质极好,精力也特别旺盛。我儿子二、三岁时,她应正是我现在这个年纪,每次带儿子上街,我抱了儿子一会儿就抱不动了,然后就扔给母亲抱。回家后我累瘫了,不管不顾地就倒在沙发上,陪儿子、做家务全是母亲的事,她是一点也不嫌累。
母亲是个闲不住的人。记得她去市里住没多久,就在屋子的天楼上开垦了一块菜地,菜地里的土全是她一桶一桶的从楼下的泥地里挖了提上去的。菜地在她的精心侍弄下,土质十分肥沃,各种蔬菜疯长,她跟姨妈家吃的蔬菜全靠这里不算,每次我去看她,她都会打发我一大包蔬菜回家。
虽然这块菜地供给了我们三家人蔬菜,但母亲因这块菜地损害了健康。没过几年,她因腰疼难忍就诊,被诊断为腰椎错位,是因为用力过多所致,以后不能再进行任何重体力活,从那以后,我就坚决不准她碰那块地了。
母亲去市里住,除了跟姨妈来往,也是没别的朋友,但她却从不觉孤独,她说她随时都有事做,时间对她来说永远不够。她这话我信,因为她就是那种积极、乐观、能将任何寡淡的日子都活出颜色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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