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太奶心疼男人,第四天就下了地,拎了杨立强耳朵让他洗褯子,“小兔崽子,洗个褯子费多少水?费多少水,你横是洗干净!?去,守着弟弟去,弟弟醒了叫我!”她头上裹个毛巾儿,穿身长袖长腿衣裳,“刷刷”扫院子,“吭哧吭哧”一步三摇地提半桶水,水还没提半缸,先流一脖子虚汗。
杨裁缝看着心疼,话说不出来,每回走之前就又加上扫院子挑水,歇着工夫回来,三下两下把褯子洗了晒上,晚上早点儿赶回来做饭,地里抓的鸟儿逮的虫儿,兜里的红姑娘、黑茄茄、黄灯笼、白薯……全给她。
杨太奶笑话他:“多大人,吃这些?哄了立强吧!”
杨裁缝也不说话,拿灶灰烤了虫,吹吹干净,塞给她吃。
好容易俩小的会走了,大的就不上学了。妈说,上学,行,带着弟弟去!谁带着这么小的弟弟们去呢?去了兜屎褯子、逗着玩儿哭嘛?
杨立强在家就是看弟弟。弟弟们炕上睡,他在炕边眯眼儿要不拿棒秸秆扎小马儿拿麦秸编麦辫。弟弟醒了,扶着抱着下炕尿个泡,一人一勺喂一碗大锅里温着的糊糊——棒子面白薯面豆面的,混合着吃,有啥吃啥,吃饱了,问弟弟:“成啊,富啊,拉臭屎不?”俩小的脑袋一别,“马,马!”拿了棒秸秆扎的小马,欢喜摸摸瞅瞅会,掰扯掰扯就坏了,举着就叫“哥,哥!”杨立强拿了,从棒秸秆上撕下细篾儿,重新插上腿连上腰,再给弟弟。玩得烦了,俩弟弟咧嘴哭:“妈妈,妈妈,找妈妈……”杨立强着急,嚷:“别哭了,走,找妈去!”一手牵一个,从家里走到地里,撅个甜枝儿,揪朵酒盏儿,摘个酸浆儿,逮个蚂蚱,走会儿歇会儿,往往才走上田间小道儿,就要尿泡拉屎。杨立强揪了草叶擦了,看着两摊屎就觉得可惜,怎么没拉家里呢?拉着拖着哄着背着,好不容易走到地里。
杨太奶看着孩子来了,骂咧咧走过去,“家里没吃没喝?出来干啥?大太阳地儿的,干晒着干嘛?水也没带,立强,上你爸那儿要口水!”自个儿田垄边背脸儿一坐,撩开衣裳就奶两个娃。
有那不要脸的赖子,故意晃悠晃悠走过来瞥几眼,转了身去了边上尿泡。杨太奶就自顾自别脸儿骂:“待阉货的驴!上哪儿不一样尿?老娘奶孩子,没个臊皮吃你妈的咪!你老子没货,偷你妈的肚子来……”索性挺了胸脯,搂了俩孩子脑袋吃。被瞥了几眼,见和那村里的老娘儿们没什么不一样,嘟拉耷拉的,嘴又脏,声又大,自找吃骂,也就没甚意思。
等到立成、立富懂事儿了,老四立光出生了。杨太奶瞧着炕上并排睡着的一水儿的小壶把儿跟北墙连蔓儿长的北瓜似的,一个接一个的结出来,越长越大,高兴也发愁。穿得不必说,守着裁缝,小的穿大的,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谁家不是屁股打补丁,补丁撂补丁?吃得,真是,吃不上喝不上,除了小的,孩子一个似一个的柳枝也是的细条条,吃饭倒是都豁隆个嘴往下倒。俗话说得好,“半大小子吃死老子。”杨裁缝一双摸剪子小针的细手磨出了老茧,无论春秋冬夏手不停脚不停,楞是只将将喂饱这几张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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