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是什么?乡愁是故乡的那长长的村庄,那一缕袅袅的炊烟,是那一望无际的田野,那牧野中的牛羊,是晚归时母亲的声声呼唤,是枣子树下抢枣子的笑声,是那采菱时小船上飞出的歌声……
乡愁是家乡浓浓的年味,乡愁是故乡人纯朴温厚的脸庞,乡愁是故乡的老屋,乡愁是母亲屋檐下的守候,乡愁是老父亲默默无言地劳作……对我来说,对故乡回忆都离不开家乡的年味和一道美味佳肴。
又到年关,在外上学的儿子要回来过年了,我们决定回到老家过年。让儿子尝一尝我们故乡的一道菜,也是我记忆里最好吃的一道菜——刻羊糕。年关附近,外出打工的姐夫回来了,他是刻羊糕的行家。爱人去山里买来一只宰杀好的羊,午饭过后,我们就开始动手刻羊糕了。
姐夫把羊肉洗干净加上水,放在大锅里把羊肉煮熟。老家仍然保留着烧柴的土灶,我和儿子负责烧火,儿子搬运木柴,我又重操儿时的旧业,点燃柴禾,开始烧火。
我用稻草引燃了木柴,炉火哔哔啵啵冒着火星,火苗拼命地舔着锅底,然后你推我挤地跳起了疯狂的舞蹈,他们把自己所有的能量都奉献给头上的大锅后,便偃旗息鼓地眨巴着虚弱的红眼睛,等待着新柴加入,再一次地热烈燃烧。
红彤彤的炉火烤得我脸颊发烫,我想起小时候最喜欢做的家务事就是这“捣锅塘底”了。寒冷的冬天,妈妈在大灶上炒菜,我就帮妈妈烧火,一边烧一边把自己在外边踩湿的棉鞋脱下来烤干,手和脚都烘得热乎乎。妈妈总会在这时候顺手丢个山芋放在锅塘里,等到饭烧熟了,山芋也熟了,用钳子夹出来,山芋像一只黑老鼠在地上打滚,等它身上的热气冒完了,就可以剥开外皮吃了。
想到那香甜的味道,此时我咽了咽口水。这时一股羊肉的香味窜进鼻子,雾气腾腾,把小厨房的房顶蒸腾成一片云海。揭开锅盖,羊肉在滚水里咕嘟嘟的抖动着。再用小火慢炖一小时后,用筷子戳一下,肉已经炖好了。
晚饭过后,我们洗干净一个大盆,把羊肉连同煮熟的猪蹄一起倒进盆子里,大家洗干净双手,将羊肉撕成细条。这时在碗里倒上酱油和醋,撕一块羊肉蘸上调料,小心地放进嘴里,羊肉的鲜美加上酱油鲜甜多汁,让你满口余香,回味无穷。
记得童年的时候,年前,爸妈不知道要忙多少天备年货。打年糕,磨豆腐,做炒米糖,杀猪宰羊……
腊月二十四五,凛冽的北风从屋脊上呼啸而过,滴水成冰的天气,晚上掌灯以后,大伯二伯和爸爸妈妈围坐在一大盆煮熟的热气腾腾的羊肉面前,大家撕羊肉,聊天,边说边笑,我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记得父母的脸上洋溢着笑容,在昏暗的煤油灯下,映着橘色的光芒。
我和堂兄弟们在屋子里捉迷藏,正玩的开心的时候,爸爸忽然叫我“霞子,快来”!等我过去,他忽然塞一块蘸好酱油的羊肉在我嘴里。我大嚼着羊肉,那醇厚的味道混合着酱油的香味溢出来,让我至今难忘。小时候物质生活的匮乏,使过年成为童年的我们日日的甜蜜期盼。
记得有一年,年三十早晨,父母围在大灶上卤猪头肉,卤好以后的肉放在八仙桌上泛着油光,冒着热气。我和年幼的弟弟像馋猫一样围着桌子打圈圈。母亲告诫我们,还没敬祖宗呢,现在可不能吃!我们趁母亲不注意,偷偷撕下一块塞进嘴里就跑。母亲发现后气急败坏地大骂我们,又连连对着天空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向祖宗请罪。我和弟弟躲在角落里看着她那滑稽的样子大笑起来。
等到羊肉撕好了,大伯用筷子细心地捡掉所有的骨头,他脸上的表情庄重又虔诚,好像在完成一件特别重大的仪式。他把羊肉羊汤一起倒进锅里,重新回锅,让肉的鲜美融入到羊汤里。
夜已经深了,妈妈坐在大灶底下烧火,我眯着眼靠在母亲背上闻着羊肉的香味打瞌睡,胖硕的黄猫在大人的裤腿边游走摩挲。等到母亲把我推醒,只见大伯把羊肉糊糊倒进一个洗干净的木头澡盆里,用筷子将细细的羊肉拨弄均匀,爸爸撒上切碎的蒜叶。等到它完全冷却凝固,美味的羊糕就算大功告成。
锅里剩下的羊汤用来煮面条,刻好羊羔后,大家都饿了,羊汤的鲜美渗进一根根软绵绵的面条里,边吃边喝,大人们笑着,说点陈年旧事,家长里短,暖融融的亲情在一饭一蔬里轻轻流淌。
第二天一早,大伯就用一把长刀,顺着木盆边沿,把羊膏切成长条,取出来再切成半厘米厚的小块,装在碟子里,晶莹剔透的膏里夹杂着一丝一缕的深褐色羊肉,一层乳白的羊油附在每一片的边上。倒上一小碟子醋,切点生姜米,淋上麻油,蘸一点佐料,尝一口,既有弹性,又有鲜香。那种融洽温暖的亲情和羊糕的醇厚的味道一起融汇在我的记忆里。
大伯用绳子把木盆拴起来,倒扣在墙上,每次亲戚们来拜年的时候就放下木盆,切一个长条下来,装盘就是餐桌上的一道硬菜。我每日看见倒扣在墙上的木盆,心里就充满了幸福。等到羊糕吃完,木盆不在墙上的时候,年就要过完了。那时心里就有点淡淡的惆怅。
现在,姐夫也会这样刻羊糕,我小心翼翼地用筷子夹起来,每尝一口,在熟悉的味道里我就会会想到那远去的故乡,温馨的童年,还有岁月变迁里那些熟悉的亲切面容,思念便像云霞一样在心中升腾。而现在,羊糕还可以复制,可是记忆里的那些人早已物是人非,离我们越去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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