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思考与讨论
昨天我们学习了反身性问题,今天继续来思考关于人类学家的价值判断问题。
2016年11月,李安导演的新电影《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改编自作家简·方登的小说《漫长的中场休息》)上映,这部电影讲述了一位来自美国德州的19岁技术兵比利·林恩的故事,他因为在伊拉克战争中营救班长而成为全美国的英雄,为了安葬班长,他和他所在的B班得到了短暂的休假,并受邀参加一场在德州举行的橄榄球比赛,然而在这次短暂的休假中,他发现生活并不像他想得这样简单:民众真的认为他们是英雄吗?还是杀人凶手?艳遇般相识的啦啦队女孩真的喜欢他吗?他为什么是被派到伊拉克的美国人之一?他立功后是不是代表任务结束?他该不该返回伊拉克战场……
我们看到,林恩即使回到美国,他面对的异文化冲击也不比在伊拉克的时候少,没有经历过战争的民众和他早已是两个世界的人。回忆一下,你是否像比利·林恩一样,重回故土时突然发现它已变得陌生,那些让你陌生的文化是什么?你认为导致它们产生的原因是什么?
№.22 我在下判断吗?
作者与妻子在纽芬兰进行人类学研究时,有次绕道去查看了一群聚在海边的人,他们刚刚捕猎海豹回来,14头剥了皮的海豹摆在地上,身下是一滩血泊。虽然作者受不了这样的场景,但还是走了过去。
提醒:图片血腥,请注意。
Day 4 文化中心主义和相对主义“嗨,来点海豹肉吧!”当地人说。
“不用了,兄弟!”作者没有明确地说明自己不喜欢,避免他们的反感。
“你该不会是绿豌豆(绿色和平组织)的人吧!”其中一个人问道。
“不,我不是。”
“绿豌豆把这儿毁了,他们带着摄像机来到这儿,给海豹幼仔拍照,这样他们就能告诉全世界,我们是一群危害可爱生物的刽子手。然后他们趁机赚走大把的曝光度和钱!”他们咒骂道。然而事实上,作者的确是环保组织的一分子,几年前他在纽约参加了反对捕杀海豹的抗议活动,游说欧洲经济共同体禁止海豹产品,导致它们价格陡降,捕猎活动也锐减。
同年作者回到纽约后,和曾在捕鲸船做过调查的人类学家罗恩聊天。“不要去管外面那些人的意见,他们根本不知道捕猎海豹对于当地人的意义。过去这些收入可以用来支付渔船修理费用,男人们经过几个月失业和蛰伏后去猎捕,可以恢复他们的地位和自尊。”罗恩解释道。
作者当时虽然无力反驳,但他认为,即使这些行为对当地人有意义,但这并不代表它是正确的,以前在一些文化里溺杀女婴可以控制人口数量,难道我们应该因此而延续这种文化吗?
如果你是作者,你的感受会是什么?你会厌恶这种捕杀还是尝试理解?这些问题都是人类学家必须面临的道德难题:我在下判断吗?我要如何客观地研究那些我认为不好甚至在道德上产生厌恶感的观念呢?
我们对很多事情的判断往往是根据价值观,价值又分为两类:工具性价值(正确的行为)和终极价值(我们生命中需要什么)。作者对他人类学导论课的学生进行调查,以了解他们认为什么东西在生命中更重要。结果发现在2001年的9·11事件后,“国家安全”这个词的评分和“愉快”“平等”的分数相当。
民族中心主义
民族中心主义意为只用自己本文化的价值和标准来判断其他文化,虽然这个词听起来自大又无理,但我们每个人的确都是民族主义者,因为它能让一个群体中成员之间更易合作,并分享稀缺资源。
每个人的文化都像一个过滤器一样,在观察的时候总是不可避免地进行判断,不能通过过滤器的东西似乎总是令人讨厌的。比如当美国人看到中国菜市场里当场宰杀鸡鸭的时候,会觉得这太可怕、太不人道;当那些总是朝前看,相信奋斗改变命运的人与相信宿命论的人交谈的时候,会觉得他们简直愚不可及……
№.23 文化震撼和防御(上)
在一个追求“美国梦”“大城市梦”的时代,思乡病可以说是一种流行的病症,我们追求远方,又怀念故土,或许再没有这样一个充满大量的“流浪”群体的时代。思乡病是什么呢?在人类学家看来,这是一种文化震撼,也就是一种对长期和异文化互动的心理防御机制。对于文化震撼,相信除了救援队、士兵、传教士、难民和海外学生,没有人比人类学家遭遇更多、体会更深的了。
作者认为,造成文化震撼的主要原因是道德冲突,如同他和妻子面对猎杀海豹的纽芬兰人。文化震撼会令人愤怒、沮丧、焦虑,或者冲研究对象发脾气,或者闭起门来谁都不愿意见。不过人类学家们终究会适应这种震撼,与其他人不同的是,他们是主动把自己置于这种环境中的,并希望由此与这种文化建立联系。
我们在阅读作家三毛在撒哈拉沙漠的故事会发现,她终将适应并喜欢上那片一开始让她痛苦的土地,人类学家们同样如此,他们的文化震撼主要分为三个阶段:
找不到方向。这个阶段你会有两种反应:迷茫和兴奋,你完全听不懂周围人说的话,找不到方向,你会感到迷茫,但你也知道你有太多东西等着你去学习去探索。
若即若离。这个阶段是真正的文化震撼发生阶段,因为你要开始真的投入研究,你会为如何正确举止,如何理解异文化,如何缓解水土不服等任务弄得筋疲力尽,然后你会变得消沉、多疑、烦躁,甚至会躲在房间里看蝙蝠侠漫画。最后你的结论是土著很傻,他们想拿走你的钱。他们恨你,你也恨他们。
重新连接。不过奇迹终究会发生的,随着时间的推移,或者经历了一件特别的事,你会突然开窍,接受你所研究的那种文化,研究工作也顺利起来。
但是,如果你仍然无法走出文化震撼的话会怎样呢?我们首先要明白的是,导致这种情况的原因是你始终保持自我防御姿态,而不是别人对你的不接纳。许多没有走出文化震撼的人回到故土时会问别人:“到底是我的问题还是他们的问题?”毫无疑问,大部分人都会安慰你,这是他们的问题。但事实上,文化震撼问题源自你深层的文化价值观与研究对象的文化价值观存在冲突,只有当你将这种冲突转化为探索时,你才可以从异文化中感受到普世的人性。
№.24 文化震撼和防御(下)
对于文化震撼这种人类学家必不可少的经历,作者给出了以下5点走出文化震撼的建议:
打好“预防针”。不要等到“若即若离”阶段才去处理文化震撼,在研究的过程中适时抽身去做点放松的事情,比如作者在纽芬兰时,有时会去爬山,总之当你走开一段时间后,总是会非常渴望尽快回来工作。
咨询有经验的驻外人员。比如作者在纽芬兰时会定期和当地的美国移民、英国来的护士、另外两位人类学家一起聚会聊天。
和你的密友、宠物或孩子保持联络。这能让你保持洞察力,比如作者是和妻子一起在纽芬兰进行研究的,而且如果每次住的时间超过一个月,就会从城里的垃圾堆里收养一只流浪猫。
文化上的自我意识。这一点可以通过写日记来完成,有时你没有心情写报告时,不妨写一些非正式日记,它会帮助你理清思绪。
意识到你的变化。有时你的失望来自于你没看到自己的变化,所以把阶段性的成果当作奖励,以激励你继续坚持下去。
反向文化震撼
当你很幸运地走出了文化震撼,回到你精神支柱般的家乡时,不要过于兴奋,因为你可能会遇到另一个问题——反向文化震撼,意思是文化旅行者回到他称为“家”的社会、文化场景时所体验到的一种文化震撼。有时当你回到家乡,或许会发现你已离它越来越远,你甚至会更喜欢异文化,这种情况并不少见。
抛弃本文化,“成为土著”
文化震撼会让你不适应异文化,那么,完全地适应异文化就是成功地走出了文化震撼吗?恰恰相反,“成为土著”并不是一种适应,而是落入了陷阱,它让我们无法保持客观公正,从“第三方”的角度去观察异文化,并且当你每天像“土著”一样舂米做饭时,怎么可能有时间进行你的人类学研究呢?虽然“乔装”成土著会让当地人更容易接受你,但无论对于你还是你的研究对象,这都不是一种诚实的做法。
有人总是认为“外国的月亮比较圆”,这种我们认为我们的文化比研究的文化要低一等的观念,人类学称之为“颠倒的民族中心主义”,比如1934年非裔美国演员保罗·罗贝森就认为苏联的经济体系比美国的更好,并对此极力鼓吹,最终导致演艺事业一落千丈。
另外一种陷阱是二重民族中心主义,即研究者会采纳研究对象的偏见。比如作者在听取了朋友对环保主义者的批评后,也慢慢厌倦了那些每年寄海豹幼仔封面的信件给他的环保组织,厌倦了那些歇斯底里的请愿和筹款活动。
№.25 文化相对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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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学观察者的目标,就是在面对其他文化时,怀有一种文化相对主义的立场。文化相对主义中主要存在三个不同的层次:
避免民族中心主义。只有在一个民族自身历史和文化的范畴内,才能对该民族进行评价和分析。你可能无法忍受你研究的文化中“女性割礼”的习俗,但问题不在于价值判断,而在于对这种习俗的客观描述与阐释,这样才能深化我们对人类社会多样性的理解。
避免在不同的文化之间进行比较。当我们说日本人比美国人更有礼貌时,我们要注意礼貌在这两种不同文化中并不具有可比性,每种文化都有自己关于礼貌的定义。
避免放在一起判断。我们要遵守伦理相对主义,即认为所有的标准都有其文化背景,评价一种文化时,并不存在放诸四海皆准的标准。但我们同时也要思考,这是否是一个绝对的判断标准?伦理相对主义并不代表我们可以完全追求多元道德标准,否则就会让普世价值观念变得模糊,任何一种文化都不应该接受种族灭绝、恐怖袭击、报复社会等价值观念,无论它是以文化、宗教还是其他任何形式出现。
我要如何按相对主义进行研究?
当我们在与其他异文化互动时,无论你是旅行、上学、出差还是进行人类学研究,都应该注意下列几点:
放下判断。提出“这里在发生什么?”的问题,而不是“这里在发生一些什么令人讨厌的事情?”
不要假装和漠视。当我们面对与异文化的价值观冲突时,假装不知道或者不采取任何行动都是无意义的。比如作者和妻子在目睹捕杀海豹的场景后,并没有放弃对这一问题的深入,而是询问了其他居民的看法。
重新审视你自己的文化。这是我们上一章学习的反身性问题:为什么我会有这种价值判断?作者反思后认为,和纽芬兰的猎人一样,他自己也会吃肉,只是他不需要亲自动手杀生罢了,因此他对猎人的仇恨,几乎是一种伪善。
不要去那里。如果一些文化或信仰攻击性太强,就不要去那里。事实上随着全球化的发展,文化差异早已不是一个在亚洲生活的人要飞到非洲大陆才能感受到的现象,我们身边就有许多值得研究的文化差异的例子。
先管好自家的事。我们在对异文化进行研究时,很容易成为五十步笑百步的人。当美国人民反对面纱对伊斯兰妇女的束缚时,也应该意识到美国对一些中东国家和地区的军事轰炸,相对于面纱对妇女的伤害更严重。再试想一下,当你面对着因为不能捕杀海豹就会失业的纽芬兰人时,你要如何继续你的研究?
№.26 我该如何做出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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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我们的确很难用一个普世标准定义什么是“正确”,但我们在判断时至少应该知道什么是“不合适”或者“不适应”的。罗伯特·爱哲顿(Robert Edgerton)在著作《病态的社会》(Sick Societies)中提出存在价值判断的标准——当一种文化信仰或实践减少了人口生存的机会,妨碍了有用的进程或至少对他们自己不再有用,这种实践就是适应不良的,他给出下面三个标准:
因为信仰或机制不合适、有害,导致人口或文化无法生存。族群的行为可能阻碍了生育或破坏了环境的承载能力,比如复活节岛(现属智利)的人口衰落是因为他们大部分时候都在应付装饰性建筑活动上的攀比。
成员中的高度不满。这往往是由于统治者的专制,比如乌干达的伊克人逐渐衰败,是因为他们长久以来狩猎为生的森林被改建为国家公园,他们被迁入一个土地贫瘠的地方变成农民,长期的不满使他们拒绝这种生活方式。
成员的身心健康受损,以致无法满足个人所需,或不能进行社会、文化实践。比如巴布亚新几内亚的马陵人因为过度依赖素食,导致蛋白质缺乏,使人口增长受阻。
我该采取行动吗?
这一章我们都在讨论文化的价值观以及人类学家该如何面对自己的价值判断,那么,当我们认定自己的想法是对的,我们可以对所研究的社区采取行动吗?这涉及应用人类学(公共人类学)领域。实质上,人类学家没有权力去改变什么,他们的贡献就像收集证据的警察一样,只在于提供全面、准确的信息,然后公开发布,让学界、政府、民众都可以知晓。
№.27 今日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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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们学习了第十章——我在下判断吗?(相对性问题)
关键词:
相对性问题,文化震撼,民族中心主义
要点:
民族中心主义意为只用自己本文化的价值和标准来判断其他文化,这能让一个群体中成员之间更易合作,并分享稀缺资源。
文化震撼,也就是一种对长期和异文化互动的心理防御机制。
只有当你将这种冲突转化为探索对象时,你才可以从异文化中感受到普世的人性。
反向文化震撼,意思是文化旅行者回到他称为“家”的社会、文化场景时所体验到的一种文化震撼。
实质上,人类学家没有权力去改变什么,他们的贡献只在于提供全面、准确的信息,然后公开发布,让学界、政府、民众都可以知晓。
思考与讨论:
开头我们讨论了电影《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相信你已了解,林恩遇到的是反向文化震撼的问题。阅读完今天的内容后,你可以试着找一篇关于异文化的电影、书籍等,然后思考一下,你能否研究那些你反对的观点?如果你居住在这个社会,你会处理这些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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