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萍

手机叮叮响的时候，我正端起一杯助理煮好的咖啡。

还没入口，苦味已随着热气蒸腾而上。

像极了人生。

打开微信，萧歌的信息跃然于屏幕。

“我到你公司楼下了，下来见我。”

我有些愣，我记得我只给他大致说过一次公司的地址，没想到他竟然真的会到公司来找我。

说实话我有些犹豫，想着是不是找个理由把他支走。

毕竟这里是公司，进进出出的领导、同事有很多。

被看到影响不好。

正想着，萧歌的第二条信息已经来了。

“给你五分钟。”

得了，我放下手中的咖啡，准备下去见他。

走出办公室门口的时候，迎面走来了岳君，两年前我带过的学生，如今我最得力的下属之一。

“王总出门呀？”他问。

“是呢。”我笑着点头，“出去一趟。”

“去哪里？远吗？需不需要我陪你？”岳君一脸灿烂的说。

岳君对我很好，而且表现的很明显。

我不太喜欢他这样，所以一开始明示暗示了多次，让他不要这样，可他仗着与我四五年的交情，就是不改。

久而久之，我也就随他去了。外出的时候也经常会带他一起。

可这次，我能带他吗？显然不行。

“不用了，你忙你的，我马上就回来。”我说完这句话就转身走出办公室，下了楼。

公司楼下的小广场上，站着一个穿黑色毛线衫的男人，我这个方向望过去，只能看得到他的背影。

仿佛是感应到我来了，那男人回过头来，勾起嘴唇轻轻笑了笑。

看到萧歌那张沐浴在浅红色夕阳中的脸，我止不住的满心欢喜，小跑着到他身边去。

萧歌伸开双臂，我顺势小鸟依人般的靠进他怀里。

他双臂收回，把我抱起，嘴巴就要往我嘴上凑。

我伸手挡住，佯怒道，“不行。”

“艹，干都干过了，亲个嘴怎么了？”萧歌说着，扯过我的手，硬是重重的吻上了我的唇。

我有些无奈，只好随他去了。

他贪婪的吻了许久，才放过我。随后抬起头看了看我十八层的公司大楼。笑着道：“好牛逼的公司，简直屌爆了!”

“你他妈的能不开口说话吗？”我心里默念。

“乖，我还要上去忙会儿工作，晚上下班了去找你好吗？”我轻声软语道。

“那好吧，我先走了，酒店等你。”萧歌点点头，走到路边，伸手招来一辆出租车，跟我挥了挥手就离开了。

他虽然不是太聪明，可也知道什么时候该听我的话。

看着他离开，我准备回公司。

一转身，就看到了公司大门口站着的岳君。

瞬间感觉一个头两个大，恨不得马上离开公司算了。

可惜有些时候，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我走到岳君身边，问：“什么时候下来的？”

岳君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我叹口气道，“都看到了？”

岳君还是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先跟我回公司。”我说着，拉起他的胳膊，“回去我跟你解释。”

这里毕竟是公司大门口，在这里站久了谁知道还会碰上谁。

岳君想必是不舍得甩开我的手，还是乖乖的跟我上了楼。

我缩进我的真皮办公椅里，桌上的咖啡早已凉了，懒得去喝。岳君坐在我对面，面无表情。

“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酝酿了一下措辞，“他不是我男朋友。”

“不是你男朋友能抱着你亲？！”岳君瞬间炸毛一般的吼了起来。

“你他妈小点声！”我也有点火，“关他妈你什么事儿。”

岳君嘴唇轻轻开合，但终究还是没再说什么，颓然埋下了头。

“我跟你再说一遍。”看他这个样子，我还是放缓了语气，“他真的不是我男朋友。而且，你既然是小慧的男朋友，就把你的心思多往她身上放一放好吗？”

“别提小慧了。我根本不喜欢她。”岳君冷冷道。

“你说啥？”我脱口而出。

我甚至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毕竟眼前这个男人的微信朋友圈里，充斥着对女朋友的甜言蜜语，以及各种为女朋友做的爱心料理。

尽管我一直知道他对我应该是有些不太正常的小心思，但总体而言，这个男人还是一个温柔善良，爱护女朋友的好男人的人设来着。

而现在，这个人居然亲口跟我说，他一点都不喜欢那个跟他朝夕相处了两年之久的女朋友。

这个世界上的男人们都是怎么了？

“我说我根本就不喜欢她。”岳君的语气还是很平淡，“我毕业的时候，没钱吃饭没钱租房子，刚好她追我，刚好她又有房子，我就接受了。”

“就是这么简单而已。”他补充道。

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默默的心疼一下那个同样做过我学生，圆脸大眼睛的微胖小姑娘而已。

我自己已经过的破烂不堪了，管不了别人那么多事儿。

“今天那个男的，真的不是你男朋友？”岳君又问。

“我说了不是。”我淡淡道。

可其实我心里的声音是，那真他妈的跟你没关系。

“哦，那就是p友了。”岳君还在说。

我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况且岳君他说的也对。

萧歌，也就是我在迪厅认识的一个小弟弟，大家互相取悦罢了。

“你既然有需求，找我就是了，干嘛要去外面找那些不干不净的人。”岳君继续在说。

“你他妈给我滚！”我终于忍不住了骂了出来。

大概是感受到我真的怒了，岳君悻悻然离开了我的办公室。

我本以为岳君算是一个勉强可以交心的朋友。没想到他存的居然是这样的想法。跟那些天天变着法子想约我出去的恶心合作商没什么区别。

好累，快要支离破碎了。

我闭上眼，准备休息会儿。手机却又响了起来。

我睁开眼，看到是姐姐的消息。

“你不要跟刘子浩撕破脸皮，你们还是很合适的，可以多试试。”

看到这个，我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去你妈的刘子浩吧。

可是我拿起手机，给姐姐回的确是：姐你放心，我一定把他拿下。

刘子浩是东大博士毕业，也是我老乡。一米九的大个子，长相酷似韩国男明星。用姐姐的话来说，跟我是最般配不过了。

说实话，第一次见面时，我是真的觉得他挺好，也特别愿意跟他好好处。后来才知道，这么好的皮囊，这么好的条件，这么晚还没有女朋友，不是没有原因的。

别的不说，就说昨天，我跟他说我生病了，很严重。他说让我看医生吃药，自己做设计很忙，就不来看我了。妈的你离我就一个小时的车程，哪怕只是见我一面的时间都没有吗？

其实这些都算是小事儿。我也不是那么矫情的女人。只是这个姓刘的见我第一面时说的那番话，让我瞬间明白，一个人的情商跟他的受教育程度可能并没有什么关系。

“我知道你喜欢在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地方玩。你放心，只要你不闹的太厉害，别让人背后戳着我脊梁骨子嘲笑我就行。”

“毕竟，我要面子的。”

你看看，这说的像人话吗？什么叫不三不四的地方？什么叫我闹的太厉害？

我是喜欢蹦迪，喜欢逛夜店，可那是认识你之前的事儿，我一个单身姑娘要干什么不是我的自由吗？你怎么就不能问问我愿不愿意好好跟你处？

总而言之，这一番话让我对他的印象瞬间跌落至谷底。想要收心跟他好好过日子的想法也马上如坠冰窟中一般冷的不能再冷了。

不过姐姐说得对，门当户对最重要了。姓刘的偏偏是跟我门当户对的那种，如今不好找了，所以我只能先把他留着了。

结婚也许可能吧。但是跟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是不会有幸福的。这一点，我早有觉悟，无所谓的。

正比如跟萧歌，就只是玩玩而已。谁让他正好他长了一张像阿瑞的脸。他惦记我的身体，而我只想看着他的脸。大家各取所需罢了。所以哪怕他是个没文化的满嘴脏话的傻逼，只要他愿意陪我玩，怎么样都无所谓。

是的，一切都无所谓了。四年前，下着雪的那个圣诞夜，跟阿瑞说了分手之后，我的世界便已失去了色彩，再也没有什么好与坏。

阿瑞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初恋。我爱他，他也爱我。我从高中答应做他女朋友开始，就没有一天不在想象着成为他的妻子，为他生一对可爱的儿女，组建一个幸福的家庭。

可我妈说我跟阿瑞一起不会幸福的。我说你怎么知道，我妈说饭都吃不上能幸福？我没话说。

阿瑞家是穷，可也不至于吃不上饭。只是我家太有钱，门不当户不对罢了。

我妈态度很坚决，我只能在阿瑞和她之间二选一的那种坚决。

我没办法。

我跟阿瑞说，分手吧，以后不要再见了。然后扭头走了，边走边疯狂的流着泪。

我不敢回头，我怕一回头就看见他哭的样子，那会让我心疼到要死的。

我没有回头也知道，阿瑞一定在原地站着看我，像之前无数次跟我分别时一样，静静的看着我直到看不见为止。

只不过，以前他一定是带着笑的，而此刻一定哭的像个无助的小孩子。

他没有声嘶力竭的吼，但我知道他的心声。

“甜甜你不要走，你走了我怎么办？”

可我还是狠着心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甚至没有跟他解释什么。

我不让他理解我的苦衷，我要当那个背弃誓言的恶人，好让他能轻松点放下我，早点开始新的生活。

我知道阿瑞会有出息的。

在无数个日子里，我专注的看着我喜欢的男人安静认真的画画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个男人一定会有美好的未来的。

只是那个未来，以后没有我了。

阿瑞，你要开心。

从此之后，我只求你能开心。

六点半，我收拾完东西，准备下班。

下了楼，走过711的时候，不由自主的隔着透明的玻璃门往里面看了看。

收银台里站了一个高高的男生，戴着白色口罩。

我一时有些恍惚，很多年前，我和阿瑞刚到日本还在读语言学校的时候，他在711兼职打工。

我打工的地方下班比他早一个小时，我每次都会在711外面等他。

隔着玻璃窗，看着我的男人认真的工作的样子，心里满满的都是甜蜜。

轻轻抹去不经意间滑下眼角的泪水，我仰头走在灯火辉煌的东京街头，耳边是一片嘈杂，人们如此热闹。

我二十八岁的人生呀，什么时候才能走到了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