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身边还是别处

医生的脸上一阵恐慌。“天啊，”他说，“这表格上有一百九十二个问题，我们第一个就卡壳了。”

“我很抱歉，”男孩回答，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眼泪从脸颊上流下来。居然连自己的名字也记不住，他觉得自己真是太失败了。

“不不不！你别哭！”医生说：“请别哭了，院长要是过来看到你哭，该以为是我惹了你了！”

男孩拼命忍住不哭。卢伯斯医生在口袋里翻来翻去，也没有找到面巾纸，他干脆用入院表格给男孩擦了擦眼泪。

“哦不！现在表格湿了！”他喊了一句，又开始对着表格吹气，想要把它弄干。男孩忍不住笑了起来。“哦太好了！”医生说，“你笑了！来吧，我觉得咱们一定能搞明白你叫什么名字。是A开头的吗？”

男孩确定不是A开头，“不是。”

“B开头？”

男孩摇了摇头。

“C开头？”

男孩又摇了摇头。

“看来要花很久时间了，”医生小声嘀咕了一句。

“T！”男孩叫了起来。

“你想要什么东西？”

“不是！我的名字，我的名字第一个字是T！”

卢伯斯医生笑眯眯地把第一个字写到了表格上。“我来猜猜看。提姆？泰德？特里？托尼？提洛？塔杰？不，你看起来不像叫塔杰的模样……我知道了！缇娜？！”

这些猜测的名字在男孩头上滴溜溜打转，弄得男孩头更晕了，但是终于他自己的名字在脑海中闪现了出来。

“汤姆！”他说。

“汤姆！”医生喊，似乎他马上也要猜出来了。他把剩下的字母写了下来：“那别人怎么叫你？汤玛斯？托米？汤姆老大？汤姆小子？大拇指汤姆？”

“就叫汤姆，”汤姆有气无力地说。他都已经说了他就叫汤姆。

“你姓什么？”

“C开头的姓，”男孩回答。

“好吧，最少我们知道是C开头的。这真像在做填字游戏。“

“查帕尔！”

“你叫汤姆·查帕尔！”男人说着把名字填在了表格上。“第一个问题解决了，现在只剩下一百九十一个了。现在第二个问题，今天谁带你来医院的？你爸爸妈妈呢？”

“不是他们，”汤姆说。他父母不在这里，这一点他很确定。他的父母一直都不在他身边，他们一直都在别处。几年前他们就把自己的独生子打包送去了一家昂贵的寄宿学校。这家学校位于英国偏远的乡村地区，名叫圣威莱寄宿男校。

汤姆的爸爸在遥远的沙漠国家工作，从地底下开采石油，这工作能挣很多钱，而他的妈妈很擅长把这些钱花掉。只有学校放假的时候汤姆才能见到他们，几乎每次见面都在不同的国家。尽管为了和父母团聚汤姆每次都要独自一人奔波很久，但见面时爸爸依然每天都有很多工作要做，妈妈有很多鞋子和包包要买，只能让保姆来照顾他。

每次见面时爸妈都会给他买昂贵的礼物，像是全新的火车套装，飞机模型或者骑士的盔甲，但很快汤姆就会觉得无聊，因为没有人陪他玩。他最想要的是父母能够抽时间陪陪他，但他父母什么都可以给他，就是没有时间。

“不是我爸妈，他们出国了，”汤姆回答，“我也不直达谁带我来的，应该是老师吧。”

“噢！”卢伯斯医生激动地说：“会不是是体育老师？等候区有一个人，戴着草帽穿着白上衣，看起来像个板球裁判，我正觉得奇怪呢，因为我们这儿一般不准在休息区打板球。”

“对，那肯定是我的体育老师卡西老师了。”

卢伯斯医生垂下眼睛看了看表格，又紧张起来：“老天，这里只有‘父母’，‘监护人’，‘朋友’和‘其他’四个选项，我该怎么选呀？”

“选‘其他’。”男孩指挥他填。

“多谢你！”医生松了一口气说，“真是多谢你！那你是受的什么伤？”

“头上撞了个包。”

“对，是的！”医生匆匆在表格上记下来。“现在下一个问题，你觉得罗德丰特医院看起来是‘低于你的预期’，‘和预期相符’，；‘超出你的预期’还是‘大大超过你的预期’？”

“你刚刚说第一个是什么？”汤姆问，他头很痛，没办法好好思考。

“呃，第一个是‘低于你的预期’。”

“什么东西？”

“医院看起来的样子。”

“可是我到现在只看到了天花板。”男孩叹着气说。

“那你觉得天花板看起来怎么样？”

“还行吧。”

“那我就选‘和预期相符’。下一个问题，你觉得今天在医院受到的照顾怎么样？是‘糟糕’，‘及格’，‘很好’，‘十分好’还是‘太好了’？”

“还可以吧。”汤姆回答。

“嗯，不好意思，没有‘还可以’这个选项。”

“那就选‘很好’吧。”

“不能选‘十分好’吗？”卢伯斯医生说，声音里带着乞求，“我第一周上班，如果能有个‘十分好’就太好了。”

汤姆又叹了口气，“那就选‘太好了’。”

“噢！太感谢了！”医生高兴地眼睛都飞了起来，“还从没有人得到过‘太好了’！不过我不太确定‘太好了’是不是实际上不太好。我能选‘十分好’吗？”

“随便，你想选什么选什么吧。”

“那我就选‘十分好’，真是太谢谢你啦！昆汀·斯纣勒斯院长看到这个就会满意了。现在下一个问题，咱们越来越快了。你会把罗德丰特医院推荐给家人和朋友吗？‘不愿意’，‘勉强愿意’，‘愿意’还是‘十分乐意’？”

密斯护士突然拉开帘子冲了进来，“医生！现在没时间让你问这些蠢问题！”

医生连忙用手护住脸，似乎以为要被扇个耳光，“别打我！”

“谁稀罕打你！蠢东西！”护士说完，用她结实的大手对着医生的耳朵重重来了一下。

“喔！！”卢伯斯医生大叫起来，“好痛好痛！！”

“至少你是在医院受的伤，随时能治！”护士哈哈笑了两声，甚至几乎露出了笑脸，“现在这个工作台要空出来，刚刚救护车拉来了一个卖报纸的，他居然能把自己的手指头用订书机钉在一起了，真是蠢！”

“别说了！”医生说：“看到血我可受不了。”

“我回来之前把这孩子弄出去，要不然我就揍你另一只耳朵！”说完这些话，密斯护士一把拽开帘子，沿着走廊咚咚咚地走了出去。

“好吧，”卢伯斯医生说，“我尽量弄快一点。”他语速很快，“头上包很大。你在这里住几晚。以防万一。希望你别介意。”

汤姆一点儿也不介意待在医院里。总比待在可怕的寄宿学校里打发时间要好。他的学校是英国最贵的学校之一，所以来这儿的孩子绝大部分家里都特别有钱。汤姆的爸爸在国外工作，薪水高，但他的家境算不上特别有钱。很多男孩看到汤姆的时候，都会抬起他们高贵的头颅。

“我现在就把你送到楼上的儿童病房去，那里很安静，你应该好好睡一晚上。护工？”

听到那个可怕的护工又一跛一跛地走了出来，汤姆害怕地绷紧了身子。

他口齿不清地说：“我来了，卢伯斯医生，怎么了？”

“把……呃，呃，抱歉，你叫什么来着？”

“汤姆！”汤姆回答。

“把汤姆送到楼上的儿童病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