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础

大量人才正在涌入人工智能领域，要不了几年，人才就会便宜下来。更重要的是，大公司为了保持领先优势，会把人工智能做成基础设施，不懂人工智能的企业和个人，反而是能用更低的价格搭上这班车。就像过去，你要是做一家互联网创业公司，一半的投资得用来买电脑服务器。但现在不用了，直接用大公司的云服务就行，又好又便宜。其实人类历史上这样的事已经发生过好几次了，蒸汽机时代、电力时代都是这样。在每一次划时代的技术革命中，技术的趋势都是越来越便宜，越来越普通，它让每个人都可以在其中找到自己的机会。

最近看到魏杰教授的一个演讲，里面提到：人类的全球化，可能要进到第三个阶段了。什么意思呢？你看，第一次全球化主要方式就是殖民，发起者是欧洲人。第二次全球化，主要方式是国际贸易，发起者是美国人。国际贸易的全球化，是有一个理论假设的，就是所谓的“比较优势”。每个国家搞自己搞得最好的，然后交易，大家获得收益。但是中国加入进来之后，因为我们体量特别大，内部因素特别多元，一开始搞服装袜子，紧接着家电、汽车、高铁、IT、飞机……什么都搞。本来的全球分工，变成了中国一家全能。这就让原来的理论假设持续不下去了。所以，着眼未来，很可能第三次全球化是由中国发起，是技术、资本在全球配置，大家利益共享。你看，每个时代都有它的理论假设，假设不成立了，时代就要变了。

英国哲学家休谟曾经有一个说法——天使之舞和魔鬼之舞。如果天使之舞是独舞，那迟早会变成魔鬼之舞；反过来，即使是魔鬼之舞，只要是很多魔鬼一起跳，迟早也会变成天使之舞。你可能听出来了，后来政治学上的“三权分立”，就是起源于这种思想。休谟的老乡亚当·斯密，提出来市场是“无形的手”，其实也是起源于这种思想。你看，很多源头思想提出来的时候，因为不成系统，往往被忽略，但它们都是伟大的“半成品”。我们这代人很幸运，身边每天都飘过这样的“半成品”思想，我们随时可以抓住其中一个，成就自己。

昨天我说到远见和预测的区别。最近看到华杉老师的一个说法，也暗合这层意思。他说，中国人总是把《孙子兵法》和《三十六计》弄混，其实这两本书，背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价值观。《三十六计》是雕虫小技，教你怎么动作的。而《孙子兵法》呢，是教你怎么不动，怎么不打，而赢得竞争的。所以，华杉说：“我从没有关心过什么‘下一个风口’，也从不担心我会被时代淘汰。因为我知道我的社会分工，并懂得如何在我所分工的领域保持领先。面对时代的变化，我相信在我分工的领域，我就是创造变化的人，如何应对变化，那是别人的事。”这个说法特别有道理。人类文明发展了一万年，所谓风口，是变来变去。但是有一个趋势是从来不变的，就是分工越来越细。在独特的分工里做到最好，什么变化都不用怕。

吴伯凡老师有一个观点，说船是由谁设计的？表面上看，船是由各个时代的工匠设计的。但是，你稍微放长远一点看，船的设计师其实是大海。什么样的船好、适合航行，是大海的意志决定的。那些不安全的、效率低的、成本高的船，虽然暂时风光一时，但是最终都会被大海无情淘汰。所以说大海才是设计师，它才是船这个物种，无法违背的最高意志。我自己创业这几年，最深刻的体会也是这个。没创业的时候，觉得做生意拼的是智商和行动力，是技巧和运气。但是做公司的时间越久，就越知道，不仅竞争不值得关注，就连市场给出的信号，也不能完全去听。真正要用心体察的只有一样，就是社会的演进方向和需求，那就是我这艘船的大海。每做一件事，先不考虑它是不是有效，先看它会不会被我的大海淘汰。

话说汉朝的时候，有一种很奇葩的断案方式，叫“春秋决狱”，就是用儒家经典《春秋》来当法律用，来判案子。当年看到这里的时候，心里说古人真迂腐，没有成型法律，也不能这么胡闹啊。但是最近，我和翟志勇老师聊天，他对我讲了一句很开脑洞的话，他说“法律从来都是完备的”。请注意，这里不是指纸面上的法律是完备的。而是说，法律是由很多东西构成的。除了纸面上的法条，还有各种各样的阐释系统，像司法解释、执行细则、判例、法官的自由裁量等等。这个系统必须能够容得下各种各样的、在制定的法律的时候想都想不到的情况，这才叫法律。听到这儿你就明白了，为什么古人可以拿《圣经》《春秋》来当法律用。你看，经典的伟大不仅在于它本身，还在于长期地、不断地被解释啊。

昨天我们说到，所有的调整策略，都应该以它原本应该有的样子为基准线。有朋友就说，啥叫原本应该有的样子？难道什么事都有应该的样子吗？谁规定的应该？有的，那就是传统。我们生活的这个时代，经常给我们一个假象，就是世界是全新的。其实这不是真相。真相是啥？是这个世界的绝大部分，都是早就定下来的。宇宙常数、日升月落、文化惯性、社会网络、生活节序、人类需求，这些东西都是早就定下来的。一个新东西出现，表面上看是横空出世，但如果细究下去，它一定是某个老东西在新的技术条件下的呈现。它的底层逻辑一定不是新的。所以，如果你感觉自己做了一件新事，先别高兴。你还要再追问一件事，就是它的传统到底对接到了哪里。这个问题答案搞清楚了，你才有把握，这真是一件新事。